這麼多年間,林時兮曾無次數回想起這兩句話,總會覺得挫敗又無力,林渺的死,就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了她的脊背上,讓她幾乎無法直起腰來。

兩句對不起。

一個是因為女孩兒,一個是因為女兒。

林時兮怔怔地望著窗外,有點自嘲地說:“雖然外婆一直跟我說,這和我無關,但江宗淮的所作所為,就會讓我覺得這就是我的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所以他才會對我媽媽這樣,打她,罵她,甚至逼著她離婚,最後抱病而死。”

她不是沒做過努力。

她就想讓江宗淮他們知道,男孩子能做到的事,她也可以,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做到多麼好,在他們眼裡,生錯了性別就是她的原罪。

誰讓她是個女孩兒呢。

她什麼都做到了最好,到頭來也只得到了一句“可惜是個女孩兒”。

呵,可惜。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就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

看明白這一點之後,林時兮毅然決然地跟江家斷了聯絡,連江家的撫養費都不肯要。

她年齡太小,未滿十六週歲不能去兼職打工,生活確實是難了些,好在義務教育階段不收學費,學校又對困難學生定時發放了生活補助,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日子就這樣平淡又平靜地過了下去。

林時兮以為江家這一頁就此掀了過去,但這兩年裡,江宗淮又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忽然想起了自己這個不聞不問十幾年的女兒來了,不僅問她要不要搬回江家住,還和她打起了親情牌。

老太太住院也有月餘,江宗淮給她打過好幾次電話了,非要讓她去醫院看看,試圖修復上這段斷裂的親情關係。

林時兮對此的反應是毫不猶豫地拉黑了他的手機號。

有些事過去了,並不代表沒發生過。

她小時候在江家的那幾年,老太太對她非打即罵,完全是把她當作一個玩具的態度,大人的這種態度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小孩子,江鳴在這種家庭氛圍中也學會了暴力。

這些事,林時兮能記上一輩子。

她不是聖人,學不會以德報怨,如果不是嫌太麻煩的話,她都想在家裡日日供上三炷香,來祈禱老太太早日入土了。

江宗淮還想讓她去醫院看老太太?

拉倒吧。

她要是去了,那隻會拔了老太太的氧氣管。

還能給醫生們當場表演一個最快拔管術,動作絕對標準,絕對利落,保證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可以錄下來當成模範影片來迴圈播放。

林時兮最後的尾音落下,空氣裡便安靜了起來,唯有頭頂的小風扇還在轉動著,不斷髮出“吱呀吱呀”的摩擦聲。

沈妄眼眸晦暗下去,薄唇微抿出一道冷銳的線,神色靜靜地看著林時兮,小姑娘現在說起這些的時候,已經是事過之後的那種格外雲淡風輕的語氣。

好像現在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沈妄聽得出來,她確實是想把這一頁給完完全全地翻過去,但心裡終究是有道怎麼都無法祛除的疤,那道疤就橫刻在她的心臟上,永遠都不會消失。

那是她一生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