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三更,橫街蘇府的書房中燃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燈芯拖得長長的,不知道是不是下人的疏忽,沒有去剪,導致只有豆大的火苗在跳動。

已經是端午時節,天氣漸熱,書房門窗卻是依舊緊閉著。

蘇荃與庶弟蘇承一左一右圍著當中的桌子坐著,兩人神色都有幾分難看,正各自翻看著桌上擺的紙張。

過了約莫一炷香功夫,蘇承才開口道:“大哥,若是咱們家重新選了一位旁支,會不會給人朝三暮四的搖擺之感?”

蘇荃搖了搖頭,道:“此刻顧不得這許多了……這兩人,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一面說著,一面將手指向紙張上的名字。

上頭寫了六七個人名,有遷、睿、辛、栩等等,如果有其他大臣在這裡,很快就能認出這是取了趙家三服內,五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宗室名字中的一個字。

蘇承琢磨片刻,道:“還是要等等……褚樞密同太后必然是站在一邊的,會選取年齡幼小之子,只是不曉得樞密院會不會鐵桶一片,而政事堂,又是怎樣一個想法。”

小皇帝已經不中用了,朝堂上下都明白,無論他恢復的情況如何,都再也不可能繼續坐回那一張龍椅。而他留下來的兩個種,一個已經確定了是皇女,另一個雖然還沒有誕下,卻也有一半的可能沒有辦法繼承皇位。

此時,尋找合適的人選來接繼大統,就成了一件人人都惦記,卻又暫時沒有人點明的事情。

也許當初褚禛與楊夙將女兒送入宮中的時候,是打著替趙顯站臺,與田太后分庭抗禮的想法,可到了如今,他們的立場已經變到了田太后一處。

只有立下幼小孩童為帝,過繼在趙顯名下,認一位后妃為母,才是他們的利益。

于田太后,她能繼續攝政,再按自己的想法養成幼帝。

於褚禛與楊夙,能保住自己送入後宮的女兒,也能保住以後東山再起的可能。

可對於其他人,就不一定是同樣的想法了。

蘇承正要繼續往下說話,忽聽外頭一陣大力敲門聲,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長兄,起身去開門。

進來的乃是蘇府的大管事,他沒有向兩位主家行禮,而是有些惶然地對著蘇荃道:“中丞,宮中來了人,聖人請您入宮……”

蘇荃悚然一驚,急問道:“曉不曉得什麼事?”

三更半夜,如果沒有大事,田太后怎麼會突然宣召自己入宮?

第一次被兩位主家用這樣嚴厲的眼神盯著,大管事嚥了口口水,道:“說是上皇去了……”

蘇荃兄弟二人頓時一齊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死了個趙顯。

小皇帝癱瘓了小半年,他在位時都對朝堂都沒什麼影響,更別說銷聲匿跡這麼久之後了。

他現在走了,正好可以把選取新帝之事提上案頭。

蘇荃連忙站起身來,先交代了庶弟幾句,就匆匆去換官服。

他是侍制一級的高官,僅僅比宰執要低上一級,而蘇承卻只是考功清吏司主事,這種大事,自然不會有蘇承參與的份

蘇荃帶著幾名親隨,跟著門口候著的黃門入了宮,他住的地方離御街不遠,卻也不近,是以一踏進福寧宮,就瞧見裡間已經站了許多名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