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誰又敢胡亂推測呢。

周嚴眼瞼下方一片淺淺的青色陰影,這是長期沒有好好休息遺留下來的痕跡。

他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多年的沙場生涯已經讓他習慣了警惕,即使在摯親家人面前,也不過是稍微放鬆了些許。

周嚴斟酌著用詞道:“張將軍把奏報檔案管理得極好,可人事調動、糧秣運轉,乃至於兵士排程,卻是一團亂麻。”

周嚴抵達桂州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可一到府衙,他就開始連軸轉。

張謙來了這麼久,基本沒有對州府衙門進行過像樣的整頓。還是被田太后派來協助轉運的田儲在任時,為了籌措軍糧,曾經認真清點過各大州府庫存、理過一次後勤吏治。

與之相反的是斥候隊伍的完善、奏報檔案的規整,簡直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斥候確實重要,可張謙安排的斥候數量,幾乎可以夠得上常規配置的六倍還多。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著急地瞭解桂州城附近交趾軍的動向?

桂州臨內陸,與交趾距離甚遠,離邕州也有十多天的路程,在桂州城內安排如此多的斥候,除了在交趾攻到附近時能稍作探查,根本就一點作用也起不到。

又不是行軍之中配在大軍左右,可以幫著瞭解敵人兵力分佈。

張謙乃宿將,不可能不清楚這個。

而檔案架上對廣南各大城池守衛情況、交趾攻打的速度、方式,廣南兵力情況解構,則又留存得太多了。

那一封封的檔案,簡直像在拿廣南做練手,學習如何寫奏報一般。又像是故意在告訴接任的人——我是有幹活的,看,我才來了多久,就已經費了這般大的力氣,把廣南的情況分析得如此透徹!

可正是桂州府衙、廣南軍隊系統的狀況,檔案架上密密麻麻的奏報,讓周嚴生了疑心。

說句難聽的,周嚴自三歲就開始拿著泥人當兵馬,同哥哥一起做推演,張謙打過河湟藩部,可藩人戰鬥力連給北地的那些個彪猛韃虜提鞋都不配。而北地無論糧秣運輸、地理天氣,駐守條件都要比河湟惡劣不知道多少倍。

張謙在府衙中做的那些手腳,瞞過其他人也許沒有問題,想要騙過他,還嫩了點。

趙老夫人攤開手上的紙張,道:“我這兩日也替你計了計,按著邸報上的數,桂州存留下來的守軍估計不到三千,僅憑這三千兵馬,不要說去救援邕州,若是交趾一朝兵臨城下,你連輪班守夜的兵都不夠排!”

周嚴並不否認,他道:“兵冊上留有三千二百零七人。還有新招募的,做不得大用的壯勇五千餘人。”

趙老夫人嗤笑,她看著大魏一路打過來,對新兵的戰力,再有發言權不過了,她淡淡地道:“那新兵就算五百人吧。”

周秦忍不住插了一句,問道:“二叔,兵冊上有三千二百零七人,那實際上又有多少?”

上輩子她聽過叔叔說起大魏軍中積弊,就曾多次舉例空餉。

有些厚道的軍將,吃個三成的空餉,兵冊上一千人,點出七百,已經算給朝廷面子了。而遇上不厚道的,吃個六七成也是有的。只要不被查出來,朝中也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廣南距離京師萬里之遙,從前是折老將軍領兵,想來在一年前名冊上的花頭並不會很多。可自劉彝接了任,就很難說了。

周嚴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道:“反覆清點,桂州實際兵員一千六百三十人。不過張謙在時貼榜招募兵丁,招到了七百餘人,這一部分只吃了三成的空餉。”

周秦飛快地在心中算了一遍。一千六百三十比三千二百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