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在處理另外一起緊急事故,並未發現蘇言溪不在病房。當她們看見蘇言溪出現在走廊之後,都有些吃驚。蘇言溪輕聲說了句,出來走走,有利於恢復。護士想要攙扶蘇言溪,被她制止了,說自己能行。

蘇言溪躺在病床上,毫無睡意,她努力不去回想剛才的擁吻,卻又控制不住,她的心情很激動,身上很溫暖,雖然傷口遍佈,卻一點都不疼,反而感覺很舒適。

蘇言溪不得不承認,鍾程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要沒有鍾程一路以來的陪伴和支援,她的精神早就垮了,最開始被網暴的那個階段,面對著滔天的負.面評價和無處不在的惡意,她在心理上其實是很脆弱的,終日惶惶,靠喝酒吃藥維持短暫的睡眠,遠沒有如今這麼堅韌和強硬,正是從和鍾程住賓館後,她才能睡整覺,有了良好的睡眠,情緒逐漸平穩,才有了後續的調查洗白。

不管是從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鍾程都拯救了她。

蘇言溪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鍾程產生了特殊的情感,也許是在鍾程將她從鬼門關前救回來後開始的,也許是更早以前,她記得第一次因為擔心鍾程出事落淚,是在鍾程掉進坑洞,被那三條惡狗撕咬的時候。

蘇言溪相信,鍾程對她也有同樣的情感,她能從鍾程看她的眼神,握著她手時的溫暖,擁抱她時的小心謹慎,以及言語之中流露出的真切關懷中感受到。

然而,在內心深處,蘇言溪又隱隱有些擔憂,最開始她沒搞清楚自己在擔憂什麼,直到她聽到外面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之後,才意識到,她擔憂自己的「天煞孤星」體質剋死鍾程。截止到目前,除了摯友孟小瑤之外,她已沒有任何親朋好友,現在孟小瑤有嫌疑謀害她,倘若果真如此,她便坐實了「孤星」體質。

蘇言溪長吁一口氣,決定不去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經歷過兩次生死之後,她看淡了許多,也看開了許多,她很清楚,人類之間的情感是盔甲,也是軟肋,在沒有親人的前提下,她可以不顧生死,一條道走到黑,一旦有了情感束縛,反而瞻前顧後。所幸,鍾程和她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他們的目標高度一致,命運息息相關,幾乎是同生共死,這讓她多了一絲希望,覺得他們能善始善終。

但有些事,越想拼命抓住,越容易從指間溜走。

與其擔憂恐懼,不如聽天命,隨人緣。

享受當下這一刻的喜悅,不去糾結以後的去留。

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似有病人死在了病床上,家屬壓抑著哭聲,但在寂靜的深夜裡還是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同樓層病人的耳朵裡,心有慼慼。

蘇言溪在抽泣聲中睡著了,睡著後的抽泣聲變成了悲愴的琴音,最近她總是做夢,每次的夢境都很血腥,但這一次,卻空靈而祥和,她在一片雪地中行走,雖然穿著單薄,但一點都不冷,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天地間只有她一人,她不知道自己去哪,她只是不停地走,仿似在找一個人,仿似在等一個人。

忽然,一滴血落在了面前的雪地裡,血滴迅速融化,染紅了一片。

蘇言溪心中一慌,睜開了雙眼。

天剛矇矇亮,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和眼鏡的男醫生正彎腰站在病床前,醫生手裡拿著一個儀器,似要給她注射藥物。蘇言溪看不清醫生的臉,只是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見醫生眼睛裡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她原本還處於朦朧狀態,這下陡然醒了,她意識到,這個陌生男醫生,可能是背後主謀偽裝或安排來害她的。

在醫生給她扎針時,她忽地起身,不顧傷口的撕扯,一把握住醫生的手臂,不待醫生做出反應,她抬手上揚,將醫生的口罩扯了下來,醫生面露驚慌,蘇言溪用包紮著兩根指頭的左手捏住醫生的儀器,作勢戳向醫生的手

背:「別動。」

醫生被嚇了一跳,語氣緊張:「你幹什麼……」

蘇言溪看著醫生的臉,沉聲問:「你是誰?」

醫生慌忙解釋:「我是值班護士啊……」

蘇言溪問:「為什麼我沒見過你?為什麼大清早給我打針?為什麼不叫醒我?」

不待此人解釋,外面一名女護士聽到動靜走了進來,開了燈,說道:「我們沒給你打針,是在給你測血糖,這是血糖儀,只是戳一下手指。我們叫你了,但你睡的太沉,沒醒,就直接給你紮了,昨天給你扎,你還不是不知道。」

蘇言溪定睛望向手中的儀器,確實是個血糖儀,再看那名男護士,剛才光線模糊看不清,此時開了燈,才認出昨天查房時見過,鎮痛泵就是他教使用的。

「抱歉……」蘇言溪將血糖儀還給他,「我正做惡夢呢,以為是夢裡……」

蘇言溪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如果此時背後主謀看見了她的反應,肯定有所懷疑。她不能再這樣了,一定要穩住,在對方有實質性「謀害」動作之前,不能輕舉妄動,越是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越能將對方引出來。jj.br>

一上午相安無事,孟小瑤一如前兩天,早餐午餐給她安排得妥妥當當。

蘇言溪心裡藏著秘密,不能對孟小瑤說,還要暗中觀察孟小瑤的舉動,這讓她十分難受,覺得愧對孟小瑤,孟小瑤對她如此真心,比親姐妹還親,自己卻懷疑她,當她看見孟小瑤對著自己笑時,一度難受得吃不下飯。

但鍾程說得對,這事必須得驗證,只能從孟小瑤開始。

蘇言溪強忍著生理不適,將飯吃完了。

她心想如果孟小瑤在飯裡下毒的話,確實防不勝防,但她很快就知道不可能,至少在醫院裡不可能,因為醫院每天都要抽血檢查,很容易暴露。

一天終於過去了,漫長且無聊。

她既不能貿然調查,又不能和鍾程見面,只能躺在床上頭腦風暴,在腦中一遍遍過濾線索,分析著各種可能性,預演著可能會遭遇的「謀害」手段。

這天下午醫生換藥時,蘇言溪看見自己的傷口開始癒合了,紗布也沒之前纏得那麼多了,小腿和肩上的紗布拆了,左手兩根手指和頭顱的傷勢最重,其次是膝蓋和手臂的挫傷,疼痛相比昨天好了許多,不過呼吸時還是能感覺到胸口隱痛。

蘇言溪意識到,在醫院裡,對方動手的可能性很低。

要想引對方動手,必須離開醫院,至少回到公寓才有機會。

至於調查進度,由於她當前的身體不允許大範圍走動,即使偽裝也很容易被認出,便先暫停,不管是小陳還是龔秋,黃晨還是樊道明,亦或隱藏幫兇,全部擱置一邊,現在的行動方案是以迂迴的方式,用蘇言溪自己做誘餌,引出很可能是「身邊人」的幕後主謀。

蘇言溪申請明天出院,這一次,醫生沒多說什麼,畢竟一天前她已離開醫院幾個小時,長途跋涉去了百公里以外的地方,除了疼痛和滲血之外,確實沒出大事。

第二天一早,醫生為蘇言溪做了全面檢查,確認傷口沒發炎感染之後,又為她換了一次藥,然後讓她簽了免責書,便同意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