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那位來了。

張夢蝶不敢直呼其名,只能喚先生,說起來算算年紀,他其實大她一輪,早些年女人生孩子生得早。

按年紀推算,都能當她女兒了。

張夢蝶記得很清楚,有一回,他給她買包,好不容易有次機會能陪她一起去,結果呢,卻被導購的客套話澆了一盆冷水。

導購問,先生,是給您女兒挑嗎?

就那麼一瞬間,張夢蝶臉都漲紅了,人要臉樹要皮,她那會兒年紀小,還沒辦法消化當人小三這件事,只會尷尬的杵在原地。

但先生卻扶著她的背,一點點拍打著,語氣溫和道:“她是我愛人。”

就這麼幾個字,張夢蝶像是被擊中了一般,連頭都不敢抬,手心沁了一層汗水,反覆的揉搓著,才讓心跳別叫的那麼大聲。

從商的老闆,沒誰手腳真正乾淨,就算不偷腥不養小的,平日裡應酬時,也難免把持不住自己,做些昏聵之事。

真正亂來的更糜爛,但先生不一樣,說他專一呢,他在帝景灣有三套房,說不專一呢,這三套的房的女主人一直沒變。

幾年前還是這幾位在伺候,幾年後依然是。

正房永不倒,彩旗不更新,大家彼此非常和睦,就這麼些年,張夢蝶從來沒被人扯光衣服當小三一樣打。

實際上,帝景灣經常能見到這種事情。

畢竟是出了名的二奶別墅,誰家夫人要是起了疑心,往這兒走兩圈,估計就能抓個現行,但張夢蝶卻從未被抓到過。

倒不是她處事多麼細心,是那位真太太能忍,有肚量,不放心上,從不追究,當初先生坐牢的時候,也沒離婚,安安靜靜地蟄伏著,等東山再起。

這副做派,總比張夢蝶另尋靠山要令人動容。

男人對槽糠之妻並非沒有容忍度,只是跟討厭女人哭一樣,僅僅討厭的是無理取鬧的胡攪蠻纏的,對那些偶爾撒嬌,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他們實則很吃這套。

像這種能忍,又上得了檯面,有書卷氣又識大局的妻子,他們當然不會討厭,甚至會給能給的一切尊榮。

畢竟像張夢蝶這種,無非就是生活中的調劑品,只能當個消遣玩玩而已,放出去擺著,其實有些掉價。

張夢蝶大字不識幾個,不過是以色侍人,終有老去的那天。

只是先生重情重義,會管她死活而已,張夢蝶知道,自己的高度就在這兒了,再逾越半步,就是踏入雷池,灰飛煙滅。

三小時後,張夢蝶汗津津的從床上起來,那位正在係扣子,動作很緩慢優雅,並不像臨近五十歲的男人。

看臉,也頂多四十出頭而已。

眼角的細紋不僅沒顯蒼老,還帶了幾分故事感,張夢蝶其實很喜歡這張臉,有些陰柔,卻又不女氣,眉間有粒紅痣,顯得很端莊,可臉型卻不寬厚,那氣質有點像尊龍。

這也是為什麼,她能死心塌地的原因。

張夢蝶並非是個能忍受老男人的姑娘,她也看臉的,只是這一看,看出些端倪來,她盯著男人的眉間痣,突然問道:“先生,你有私生女嗎?”

男人係扣的動作一頓。

緊接著,他又有條不紊地卷好袖口,似乎有強迫症一樣,用手掌撫平了每一條皺褶,然後平靜回問:“怎麼突然聊這個?”

張夢蝶笑了幾聲,岔開話題:“就是想問問,看先生年輕的時候,會不會也跟我一樣愛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