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浩遠在講臺之上,大聲詢問:“朱守成說存天理,滅人慾。

他把天理說成是大道規則,冥冥之中運轉之道。

然則大道高遠,無人可見,不可察,不可測,無尺度,無形象。

他又怎知天理便是如他說的那樣?

你等理學之此天理,冰冷無名,違揹人倫,絕情絕欲哪裡有什麼理?”

周厚學嘶聲道:“依你言,什麼才是道,才是理?”

甯浩遠道:“依我看,四季輪轉,秋收冬藏是道。花開花謝,鳥飛魚遊也是道。萬物繁衍,依照本心而行,而又有自制之心此才是理。知行合一,順自然之慾而不強求此也才理。”

“人有慾望方才是人,若是無慾無求,又與殭屍何異?你等理學之輩,又說什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然則此種言論只針對婦孺之輩,貧賤之人,對儒門自己人卻是網開一面,不做嚴求。

平素裡高談闊論,真要到了時窮之地,又有幾個不是搖尾乞憐之徒?”

周厚學手指甯浩遠:“你……你……”

卻是一時間難以回答。

就聽甯浩遠道:“理學之輩,人人都說自己掌握大道真理,以此為名,行苟且之事。

貴以責賤,尊以責卑,長以責幼,而賤者、卑者、幼者含冤莫名,卻毫無申述之地。

由此含冤而死者,數不勝數!

周厚學,你可知有多少下層之民受此理學之苦?”

周厚學此時腦子裡一片雜亂之聲,都要被氣糊塗了,只是喘氣,卻是說不出話來。兩隻老花眼死死瞪著甯浩遠,胸口起伏不定。

只見甯浩遠又道:“爾等理學子弟,妄執一己之理,亂天地法紀,壞世間道義。說什麼三綱五常,天地君親,強以理學壓人,害人無數,較之於嚴刑酷法更是令人驚心!

酷吏以法殺人,偽儒以理殺人。

死於法,猶有人憐之,死於理,其誰憐之?”

周厚學此時面如死灰,雙目無神,嘴巴開合幾下,卻是沒有發出聲響。

甯浩遠接著說道:“朱守成曾入大離、大魏、大晉三朝為官,可是每一次不出百年,該朝必亡!

原因是何?

皆因理學是歪門邪說,專抽百姓脊樑,毀百姓精氣,這才造成了亡朝滅國之禍!”

再看周厚學,悶哼一聲,雙目圓睜,挺直不動。

臺下眾人眼見錦衣狂生對周厚學狂追猛打,言辭犀利,字字誅心,都為周厚學捏了一把汗。

雖然這狂生說的是周厚學,但圍觀士子聽了都覺得心驚肉跳,脊柱發涼。

有人就想:“若我是周厚學,我當如何自辯?我又當如何脫身?”

思襯半晌,發現除了認輸之外,別無他法。

旁邊程景聽得如痴如醉,“好犀利!好口才!便是先生親自來了,也未必能有如此言語!”

隨後他又陡然驚醒,這傢伙處處駁斥理學,居然還能讓自己這個理學五傑之一都無言以對,甚至覺得他言之有理。

心學一脈何時又出了這樣的高人?

而且聽了甯浩遠的言論,此時他心裡隱隱有一顆種子埋下。

難道,理學真的是歪理邪說?

“咦?”

旁邊一位老儒看了僵立不動的周厚學幾眼,“這情況有點不對!”

他凝目觀瞧周厚學,見他雙目瞳孔已散,麵皮變色,身子僵立,竟是已經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