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草莓(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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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船首,看著遠處的碼頭。
我的頭髮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剪過,亂糟糟的四處戳著,西撒用一隻碗蓋住我的頭,用刀子剃掉了周圍的頭髮。我問他,這手法是在哪裡學的,他說這是羅多克海軍的習慣。我對他說,我在維基亞人那裡,瓦蘭人那裡都看見他們這麼幹過。西撒對這個很好奇,他猜測這個習慣來自禪達時期,一定是那個時候的軍人傳下來的手藝。
現在我換了一身衣服,頭皮因為短髮感到發涼,我看著碼頭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奇怪:碼頭上有五六十個騎兵,端著沒有矛尖的騎槍練習衝鋒;穿戴各種各樣鎧甲計程車兵在一個碩大的空地上列隊,一些軍官正在揚起不同的旗子,對他們講解哪些旗子代表哪些命令;許多民夫在碼頭上面扛著木杆或者繩索,在這裡將各種材料打包,裝卸貨物。天空的旗幟五花八門,有一些看起來是斯瓦迪亞的旗幟,有一些是純色的黑旗或者綠旗,我唯一認出來的,是一個東維基亞貴族家庭的旗幟,但是那家的旗幟本來是金底紅熊,這面旗幟卻是紅底金熊,估計是那家的私生子。我看見大部分士兵都戴著頭盔,這很驚人,因為我想不出來哪家領主有這樣的財力,可以讓士兵都得到這樣好的裝備,我在瓦蘭人的那裡的時候,三個人才能分到一頂皮頭盔,最精銳的部隊才能做到人人都有鐵頭盔。
這些頭盔我見過,羅多克式樣,一般都是半盔。蓋住耳朵和後腦勺,下面用厚厚的皮子或者絨布遮住脖子,冬天的時候可以取暖,夏天的時候則可以自由的拆卸下來。也有一些碟型盔。看起來像是一隻大盤子,戴這樣的頭盔計程車兵大多數是弓手,紀律比較散漫,大多數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還有許多的矛兵。這些人一般只穿著上身甲,左手裝備著箏型盾,右手拿著短矛,腰上還佩戴著斧頭或者短刀,他們沒有靴子,全部穿著布鞋,小腿上打著薩蘭德式樣的綁腿。
這是我最感到好奇的地方,這裡有許多薩蘭德風格的東西。比如有一頂巨大的帳篷,就好像是個馬戲團的大廳一樣:寬闊的底部。曲線緩緩的上升。構成一個穹頂。在帳篷上面飄揚著一面旗幟,上面寫著我看不懂的薩蘭德文字。在帳篷的前面,居然站著十多個全身戴滿了盔甲計程車兵。這些士兵我隔得太遠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這些人身上的鎧甲細緻的嚇人。我從船頭看過去的時候,這些人渾身上下一個顏色,如同是鐵水澆築成的衛士。後來我下船的時候,聽到水手們竊竊私語,才知道,這些人是馬穆魯克。
馬穆魯克我聽說過,薩蘭德蘇丹把奴隸從小交給軍人培養,自己供給他們衣食武器,讓他們改宗,從小如同父親一樣的對待他們,一有戰功,便將他們釋放為自由人,派往邊疆委任重職。但是這裡怎麼會有馬穆魯克呢?在那頂奇怪的帳篷周圍,還有許多的薩蘭德人,這些人正在做禱告,他們的武器就放在他們的身邊,這些人幾乎沒有鎧甲,只在額頭上面纏著布條,在身上掛著寫有經文的皮板甚至木甲,他們的武器大多是長矛或者梭鏢,除此之外,精美的刀劍和厚實的盾牌,他們一個都沒有。我甚至懷疑,這些薩蘭德人所有的錢都花在這幾個馬穆魯克身上去了。
軍營如同臭烘烘的市場,我對這樣的地方非常熟悉。我甚至聽見幾個維基亞士兵在兜售‘剪狼毛’的酒,幾個羅多克弩手決定合買一瓶,雙方談妥了價錢,一個羅多克弩手就取下頭盔,他的夥伴把錢丟進他的頭盔裡,他把頭盔翻過來,把裡面的錢幣都倒進了維基亞士兵的口袋裡面。維基亞士兵於是把手伸進一塊方形的草料堆裡面,抓出了一瓶黑乎乎的酒,晃了晃,親了酒瓶一下,把酒瓶交給了羅多克人;
在另外一邊,一群薩蘭德人排隊找一個精瘦的老頭給他們寫字。這些薩蘭德人的裝備實在太過於破爛,只能寄希望於神來拯救他們。他們讓那個老頭把經文裡面神降臨援助的章節寫在他們的皮甲或者木板上,然後把這些有神祝福的鎧甲用繩子拴在自己的肩膀上面。老頭明碼標價:寫一行經文半個麵包;如果加上一塊燻肉,就能再加上兩行;要是有一枚用那種珍貴的茶葉煮過的雞蛋,那就不得了了,可以要求那個老頭把一塊木板正反面統統寫滿。老頭吹噓,穿了這樣的鎧甲,在戰場上哪個弓箭手敢瞄準他盯著看,不一會就會雙目痠痛流淚,或者吃東西太多就會撐死,要麼就會在八十歲時忽然暴斃而亡,靈的不得了。大家都想有這麼一塊鎧甲,無奈戰火紛飛,茶葉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市場過了,誰能這麼奢侈弄到茶葉呢。不過麼,一兩行經文,也挺好了。
還有一些人看不出來是哪國人,似乎是僱傭兵。這些人沒有羅多克人、維基亞人或者是薩蘭德人那樣比較一致的裝備。有些人穿的花裡胡哨的,左腿用紅色的布,右腿用藍色的布,有些人把頭髮染成了綠色,有些穿戴著華麗的鎧甲,揹著一架弩,有些人則衣衫簍縷,扛著一柄砍柴斧興味索然的打哈欠。這些人的營地看起來就是一堆一堆的窩棚,誰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在哪裡睡覺。整個營地裡面都是亂糟糟的,但是這些人的營地更糟糕,我甚至在裡面看見了妓女和吟遊詩人,妓女此時正在毆打詩人,詩人以為昨夜種種是一段愛情,而妓女則只當那是一場生意,雙方意見完全沒法統一,只能廝打成一團。
“這都是些什麼人?”我問西撒。
“三百多羅多克弩手,兩百多維基亞騎兵,九百多薩蘭德人。四百多各國僱傭兵,”西撒說,“此外,還有二十多個馬穆魯克。五百多民夫。海上有三百多水手,是拓荒者的人。”
我看見了十幾個拓荒者,這些人戴著斗篷,很好識別。在營地裡面走來走去,在瞭望塔上,也有不少拓荒者在那裡觀察。
“這一千多士兵是幹嘛的?”我好奇的追問道,“你們和諾德人是一夥的嘛?”
“算是吧。”西撒想了一下,似乎覺得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不過我們可管不著吉爾。不過,我們的目標大致是一樣的。”
“什麼目標?”
薩蘭德人禱告時洪亮的聲音傳遍了營地。周圍計程車兵有些好奇的看著薩蘭德人,有些則在臉上蒙上一件衣服睡覺,還有一些則模仿起了薩蘭德人的樣子。惹得身邊的人發笑。
西撒沒有回答我。而是問了我一個別的問題。“你會和他們一樣,”他指著那些哈哈大笑的羅多克士兵,“嘲笑薩蘭德人嗎?”
“不會。”
“原因呢?”
“說不定有一天。打仗的時候,一個薩蘭德人就站在我身邊。而恰好有一個騎兵從我的背後衝過來。他要是記起來我沒有嘲笑他,他會幫我一把。”我對西撒說,“嘲笑別人又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對世界上大多數人來說,”西撒說,“不管你怎麼侮辱薩蘭德人和他們的宗教,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返過來也一樣,薩蘭德人不會介意他們的同胞怎麼詆譭我們。”
“是吧。”我不知道西撒說這個是什麼意思,“這和我沒什麼關係。”
“那麼要是有一天,”西撒的侍從給他牽來了兩匹馬,他給了我一匹馬的韁繩,看著我麻利的上馬時,他笑了一下,“要是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這樣無端的仇恨和傲慢。一個羅多克人在薩蘭德人被嘲笑的時候,會覺得如同自己被嘲笑了一樣。至少,人們覺得這樣不對。你覺得這樣的世界怎麼樣。”
“不可能的,遇到災難的時候,我們會和薩蘭德人在一起並肩作戰,一旦和平下來之後,我們又會打的頭破血流。”我對西撒說,“我不嘲笑別人,只是因為那樣沒好處,而且危險。我見過一個嘴裡不乾淨的瓦蘭人,總愛嘲笑別人,有一天在夜裡被人捅破了肚子,腸子流了一地,他嚎了大半夜,結果沒有一個人幫他一把。只要小人物下定決心,那麼他總能找到機會殺掉大傢伙,何況是身邊的同伴呢。”
女主人和西撒不經意之間就會給我講一些空洞的道理,剛剛聽起來的時候,會覺得很不錯,但是時間久了,就會覺得厭煩。
“哈哈,”對於我說的話,西撒笑了起來,“夫人說的沒有錯啊。你是打心眼裡不相信以後的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我相信,西撒船長。”我對他說。“不過肯定不是現在。”
“自然不是現在,”西撒說,“一百年前,斯瓦迪亞士兵在草原上剝維基亞人的頭皮,現在維基亞人在斯瓦迪亞首都定居也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妥。世界總是會變化的。但是它不會自己變化,總得無數人努力去推動它。而且就算有人為了它付出了一生,世界也可能紋絲不動。有些人覺得這是犯傻,有些人會覺得這很值得。”
“我的父親就覺得很值得,”我對西撒說,“他指望人人都高尚,就想女主人說的那樣,對吧。你喜歡聽我說這個,女主人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