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吉爾看見了海。

那是入夜之後的事情。連夜的趕路,吉爾一行人終於登上了一個懸崖。北海的月光冷冷在天空中注視著這一行人,月亮看起來極低極大,觸手可及。

北海的風撩動著吉爾的斗篷,吉爾的臉隱藏在斗篷下面,人們看不清他的表情。

潔白的月光,乾淨而發紫的天空,騾車輪子枯燥的響聲。

整個世界沉默著,終於,吉爾看見了海。

銀亮的大海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潮水湧動,遠遠的傳來細微的轟鳴聲。

拉開斗篷,吉爾眯了眯眼睛,看海。

草原上有一首詩歌,“逃吧,逃去北海,在那裡,人們駕馭著小船,如同草原人騎著白馬;逃吧,逃去北海,只帶著你的愛人,誰都不知道你們在那裡。”

這就是北海嗎?

粼粼波光由遠及近,灘頭上出現了吉爾此行的終點:工匠營地。

營地裡面有幾十點篝火,若隱若現的勾勒出了營地的模樣,在海灘的盡頭,有一條黑漆漆的線,像是一堵牆的模樣,吉爾猜想那些東西就是已經修築一半的碼頭吧。

工頭開始嚷嚷著叫醒周圍的人準備進營地了,往前走是一個下坡,人不能坐在騾車上,得自己走下去。吉爾在一片忙碌裡面跳下了騾車,他最後一次看了看前面的大海。

“如果有一天”,吉爾想著,“她能和我一起看見海該多好啊”。

吉爾順從的跟著一大幫人走了下去,看起來不遠的距離,讓吉爾一行人一直走到了黎明。在天亮的時候,一行人才抵達了營地。這個時候,東方海平線的方向已經露出了乳白色亮光。

工頭帶著自己的人一路穿過骯髒的營地,地上泥濘不堪。周圍除了一些看起來很結實的氈子帳篷之外,還有一些簡單的木頭棚子。那些棚子裡面有一些渾身是泥的人,有些人被新來的工匠驚動,透過柵欄虧看著。

工頭正在指引著自己的人繼續走,看見了吉爾張望的目光,於是走了過來:“他們是沼澤人,也可以叫他們‘鬼民’”,工頭指了指這些人,“他們什麼都不懂,沒有技術,不會認字,連做飯都不會。他們只會賣力氣,給他們吃的,他們就能一直幹活,幹到死或者工程結束。”

“他們是哪裡來的?”,吉爾問。

“有些是因為盜竊被抓住的,有些則是他們村寨長老賣來的。看見那些小孩了嗎?只要三壺油和一捆粗布,他們的族長就能把他們一腳踢出村子。別看了,我們走吧”。

吉爾最後一次的看了看這些人,吉爾終於找到了情況比自己還要糟糕的人了,他搖了搖頭,向前走去。吉爾感覺到了目光,他回頭看去,看見了一個很瘦的小男孩正在透過一個豁口看著自己。

這個小男孩目光銳利,吉爾不禁心中一驚,正準備再看的時候,一個女人把這個小男孩拉走了。

吉爾環顧了一下週圍,發現這個地方真是自己見過的最骯髒的地方,這讓吉爾多少有一些沮喪。在吉爾的腦海裡面,北海盛宴式的建築高潮應該伴隨著乾淨的營地、快活的工匠、豐富的食物、浩大的工程,但是目前看來,除了最後一項外,別的這裡都不具備。

不過無所謂了,能吃飽飯,對吉爾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作為一個工匠,吉爾對自己的手藝有絕對的信心,但是這個陌生的國度還是讓吉爾的心有些黯淡。

吉爾貝帶到了一間大屋子。一個老頭一邊咳嗽著一邊往一個爐子塞進新的柴禾。屋子裡面充滿了一股怪味,不過很溫暖。老頭子見到了工頭,站起身來點了點頭,然後搓了搓他滿是灰塵的手,弓著腰走了出去。

“這以後就是你們的家了”,工頭把自己肩膀上的一捆包袱丟了下來,“你們自己找地方睡吧,下午三點的時候我來找你們,給你們分活幹”。

工匠們紛紛的搶奪靠近爐膛的地方打地鋪,吉爾默默的站在一邊,等眾人都分配完畢之後,吉爾才在一個角落裡面鋪下了自己的被褥。吉爾很累了,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一躺下,吉爾就感覺自己在舒服的下沉,整個身子都在隨之下墜,漸漸的,吉爾的意識模糊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吉爾是被一陣喧鬧吵醒的。吉爾睜開眼來,迷迷糊糊的看見一群人堵在門口上。早上的那個老頭帶了個男孩把搬來了兩個大桶,開飯了。吉爾湊了過去,發現是一些煮的看不出來材料的粥糊。沒有碗,也沒有湯勺,工匠們有些自備了餐具,有些就直接用自己的小皮帽去舀粥。溫暖的香氣撩撥著吉爾空蕩蕩的胃,吉爾四下的看了看,發現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他利用,他擰著自己的手指,尷尬的左顧右盼。

吉爾乞討的時候就知道一句話,“乞丐怕稀粥”,因為別人願意給,你卻沒有辦法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