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來的突兀,打斷了恭維的百官。定睛看去,幾個不三不四的倭人出列,不羈地側眼看著旁人,極為不尊。

他們身著隨意,幾身整潔的武士服飾,雖為倭國使節,舉止卻實在是不成體統。 @

包元乾自人群中望去,一眼便認出為首一個倭人便是那日在盤陀寺暗室裡揮舞太刀之人,此人在太平門處又見了他一次,算上這次已然是第三回了,他對此人印象頗為深刻。

只是如今他們幾人腰間光光的,想必太刀已被內廷司收走保管。否則在天子面前攜帶利刃,也只有周遭的錦衣衛能辦到了。

包元乾心中忖度,這倭國的遣明使團有問題。這廝在鎮江與白蓮教勾結不清,在太平門掏出外使勘合如今又現身會同館,他們到底是幹嘛的?

這幾人到底是燒殺的浪人,還是倭國官方的武士使團?為何那日穿著浪人衣裳今日又換了套武士服?

這幾人一出現,四周的氣氛都降到了冰點。在場之人都是心知肚明,自大明開國以來,東南倭患就沒有停止過。許多漂泊在外的浪人在大明東南沿海燒殺劫掠無惡不作,雖然有著官紳庇護白蓮,卻沒想到這些倭人卻藉此坐大。

官紳們雖圖東海珍寶,卻也不想由此坐上通倭的罪名,那些浪人膽子越來越肥,做的惡事也就越發囂張。一眾官紳都感到了切膚之痛,附骨之疽。

雖然官僚階級都明白,這批使節乃是倭國官方派遣,與燒殺作惡的民間浪人有本質區別。但是看見他們如此囂張的模樣,還是不由得緊皺眉頭,一臉厭惡。

那為首倭人把手插入交領中搓著,漫不經心道:“大明皇帝,我乃幕府使節早川雄。我們也遇到了件難題,還望大皇帝給我們解決一二。”

他說的極不客氣,百官都以為以朱棣的脾氣必然大怒,指不定要把這廝拖下去砍了。

沒想到朱棣抬手掀起冠冕前的十二串玉旒,露出了裡間赫赫虎威的真容。他今日本就為盛況而來,一身十二章袞冕華服加身。如今聽得倭國使節出列,他這才露出廬山真面目。

只見他波瀾不驚的神情突然嘴角上揚,淡淡道:“那不知貴國是何問題?”

包元乾旁光掃射朱棣,朱棣的雖是在淡笑卻有幾分徹骨的寒意,那是一種壓抑住的殺意。包元乾兀自心驚,心道這朱棣為何對這倭國使者殺意如此強烈?難道只是不敬麼?還是說...

他眼神左右提溜一下,忽然想到了應浩這個錦衣衛,再聯想朱棣好面喜大,怕人非議的性格,便了然於心了。

正在他思索間,只見那早川雄嘿嘿一笑,便道:“大明皇帝,我國進獻了一根神木。神木被刨地兩端粗細並無二致,如何才能辨別這哪頭是樹梢哪頭是樹根?”

若說穆爾的皇冠摻銅還說得通,情有可原。那這個早川雄的問題則就是明擺著來找茬的,這什麼神木,分明是刻意發難哪頭樹梢哪頭樹根。

其目的不為別的,就是以天朝上國好面,而故意刁難。

朱棣只是不容置疑道:“去將那根神木抬來。”

不一會,四五個大漢將軍便挑著一根二丈餘的神木。此木入眼包元乾便覺得不尋常,這木頭顯然外表是被人做了手腳的,通體光滑顯然與尋常刨好的木頭截然不同。

朱棣本來胸有成竹,準備親自來破題,不過一見到這通體光滑的神木後有些謹慎地穩了穩身形,沒有輕舉妄動。

“臣願一試。”這話出自會同館二層,引起了全場注意。

包元乾舉目向上,只見一身青袍的竇欽正意氣風發地豪言。

而在他身旁,則是目光閃躲的崔鶯鶯!

崔鶯鶯出現在此處,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這會同館盛況,百官攜來眷屬不少,不過自己在一樓靠近天子的公卿前列,竇欽的老子雖然官不小但在應天也算不得多。

了不得,所以他們才會在二樓出現。

自己眼光看向竇欽,那崔鶯鶯眼神一躲閃,下巴都要頷到胸裡去了。包元乾明白顯然早就在方才稱金斷假時,她就已發現了自己。

崔鶯鶯心頭大亂,完全意料不到包元乾會出現在會同館,方才大展神威之下竟受到了天子青睞。她方才看著包元乾胸前熊羆的補服,本就心虛。如今見包元乾發現了自己,更是不敢直面。

而竇欽也早就看到了包元乾一身五品冠帶,竟然還比自己高一二階,他怎能忍受昔日的小小總旗,有朝一日竟騎在自己頭上?加之包元乾方才大出風頭讓崔鶯鶯大感窘迫,心中更不忿落於人後。如今見這使節問及樹根樹梢,他頗有些學問倒是問到了口子上。

“司業,你認得那女子?”薛無垢見包元乾端端地盯著二樓崔鶯鶯處,不由得好奇道。

包元乾搖搖頭,收回目光不予回答。

薛無垢人小鬼大,意味深長道:“既然不識,司業方才怎可一直盯著女子觀摩?聖人可曾言非禮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