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隔岸觀唇劍,影衛心微動(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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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中,那場由四公主趙明珠挑起的風波,隨著皇后的介入和她本人的悻悻離去,像是被投入湖中的石子引起的漣漪,漸漸平息了下去。
其餘的妃嬪與公主們交換了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又各自尋了話題,或輕聲談笑,或品茗賞景,彷彿方才那短暫的唇槍舌劍從未發生過。這便是後宮的生存法則,表面的平和永遠是主旋律,再洶湧的暗流,也需得藏在平靜的水面之下。
趙明月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端著那杯早已失了溫度的清茶,微微垂著眼瞼,看不清神情。她似乎又恢復了那個不起眼的、溫婉沉默的昭陽公主,方才那番不卑不亢、暗藏機鋒的言語,如同曇花一現,了無痕跡。
然而,這一切,都被水榭之外,那棵古槐樹上的一雙眼睛,清晰地捕捉、記錄、並反覆回放。
凌霄依舊保持著那個潛伏的姿勢,如同一尊融入樹影的黑色雕塑,紋絲不動。但他的內心,卻遠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方才趙明月應對趙明珠的那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在他那片冰封的認知上,燙下了一個清晰而深刻的印記。
他反覆回味著她說的每一句話。
“姐姐這身子不爭氣……心中也甚是愧疚。”——先是示敵以弱,坦然承認自己的“短處”,姿態低到塵埃裡,讓對方的攻擊如同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平日裡除了靜心休養,便是讀些醫書道藏……學得幾分平和沖淡的心境。”——順勢引出自己的“長處”,將“病弱”轉化為“注重內修”, subtly地提升了自己的格調,與對方的咄咄逼人形成對比。
“皇家氣度,不僅僅在於外在的康健,更在於內心的修養與平和……能於平淡中守住本心,於病痛中不失其志,或許……也是一種皇家風範吧?”——最終,更是將看似處於劣勢的“病弱”與“沉靜”,昇華到“皇家風範”的高度,言語溫和,卻字字珠璣,既維護了自己的尊嚴,又暗暗諷刺了對方只重外在、心境浮躁。
整個過程,她語速平緩,神態溫婉,甚至帶著恰到好處的歉然與無奈,絲毫不見咄咄逼人之態,卻將一場本可能讓她難堪的刁難,輕描淡寫地化解於無形,甚至還讓挑釁者碰了一鼻子灰,引來了皇后的側目與“調停”。
這……
凌霄那雙經歷過無數生死、早已對世事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一種名為“驚訝”的情緒。
這絕非僅僅是“會說話”那麼簡單。這其中蘊含的,是對人心的精準把握,是對場合氛圍的敏銳洞察,是對言語力量的巧妙運用,更是面對挑釁時那份驚人的冷靜與沉穩。
這需要何等的智慧與城府?
他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卷宗上那簡單的描述——“性情溫婉沉靜,不好爭鬥”。
現在看來,這描述簡直可笑!
溫婉沉靜或許是真,但絕非懦弱可欺。不好爭鬥或許也是真,但那是因為她不屑於或者說,更擅長用一種更高階、更隱蔽的方式來達到目的,而非像四公主那般張牙舞爪、徒逞口舌之快。
凌霄甚至可以肯定,她最後那番話,不僅僅是說給趙明珠聽的,更是說給在場所有長著耳朵的人聽的,包括那位高坐上首的皇后娘娘。她在不動聲色間,既維護了自己,又向所有人(尤其是潛在的、更高層次的觀察者)傳遞了一個資訊:我趙明月,並非你們想象中那般簡單。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一般,在他那片遵循指令、非黑即白的思維定式中炸響。
他一直以為,自己監視的是一個被皇家遺忘、在深宮角落裡苟延殘喘的可憐蟲。一個只需要防範外部物理傷害的、脆弱的花瓶。
可現在看來,他監視的,或許是一柄被精心藏匿起來的、看似無鋒、實則可能異常銳利的……軟劍?
她為什麼要隱藏?
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凌霄的腦海。如此才智,如此心性,若是有相應的家世或母族支援,在這宮中未必不能爭得一席之地。她卻選擇以“病弱”示人,將自己邊緣化,這絕非尋常。
是因為生母早逝,缺乏依仗,不得已而為之的自保之策?還是……她有著更深層次的、不為人知的目的?
凌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那個安靜坐在角落的身影上。陽光透過水榭的雕花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朦朧,更加難以捉摸。
他想起了幾日前,她在那條僻靜小徑上,彎腰觸控那片被他處理過的地面的情景。當時他還只是略感意外,此刻想來,那絕非偶然!以她今日展現出的這份心思和觀察力,她必定是察覺到了什麼!只是她沒有聲張,沒有追查,甚至沒有對身邊最親近的侍女透露分毫,而是選擇了……隱忍和暗中觀察?
這個女人……心思深沉得可怕。
凌霄的心臟,那顆早已在無數次生死邊緣被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臟,似乎極其罕見地,漏跳了半拍。
這不是恐懼,更不是什麼旖旎的念頭。暗影閣的訓練早已將這些無用的情緒從他身上剝離。這是一種……類似於棋手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強大對手時,那種本能的、混雜著警惕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的……震動。
是的,震動。
他的任務,似乎不再是看守一個空置的倉庫那麼簡單了。他看守的,可能是一個藏著秘密的寶箱,或者……一個蟄伏的猛獸。
這是否意味著,任務的難度和風險,都將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