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積累數載,耗時一年,以舉國之力而伐之。

雖說朱允熥一直都待在大青山下,忙著建造那座所謂的屬於所有牧民的大青城,且並沒有如人們預料的那樣親征草原。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對戰爭的樣貌是無知的。

戰爭打的是錢糧,死的是人命。

呼倫湖邊上的草原,被厚重的血水浸泡著,屍骸橫陳草地,來不及收拾,就會被蒼穹之上的雄鷹俯衝啄食。

朱允熥坐觀大青山,每時每刻都能看到,整個長城以內的道府縣官民,為了帝國的雄心壯志忙碌著。同樣也能看到那些身處草原的官兵們,為了帝國的偉業而永遠的倒在了草原上。

當他握著北征大軍的那面旗幟,從那一隻只無聲的小盒子前走過的時候。

朱允熥的心便一次次的沉重起來。

儘管他很早就知道,沒有不流血的盛世,沒有不犧牲的偉業。

可當那一條條原本鮮活無比的生命,眨眼間就成了不會說話的盒子,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生悲憐。

“臣,攜北征大軍將士,奉王命征伐。幸不辱命,皇天庇佑,今朝敵滅,將士盡數歸來。臣持節握旗,繳軍旗。”

嘭。

朱允熥面色肅穆的說完話,便揮手將旗杆落在了地上。

這根旗杆上,滿是刀痕,有深有淺,滲透著深紅色的血水,做不得假。

旗杆落地。

朱允熥一手持杆,一手上揮解下旗面的捆綁。

他的手掌作刀,不斷的劈砍在旗面上,少頃便將一面旗給收攏了起來。

在他身後的朱高熾立馬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旗杆,隨後便由朱允熥雙手捧著那面沾滿鮮血而變得沉甸甸的旗幟,再次上前走到朱標面前。

這是過往不曾有過的禮制。

然而今日卻是首次在大明的政治舞臺上展現。

班師回朝繳軍旗。

一來大抵是表明了大軍回京,權力便轉回到皇帝和朝廷手中,再不受軍中將領控制。

二來或許是因為那面旗幟,真的太過沉重了些。

碼頭上的官員們,神色平靜,目光淡淡的注視著那面被朱允熥捧在手上的大旗。

朱標亦是臉色莊重肅穆。

他上前一步,緩緩抬起雙臂。

“接旗。”

朱允熥再上前一步,收攏起來的旗面便轉移到了朱標的雙臂之上。

接旗的那一瞬間,朱標的雙臂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肉眼可見的下沉了一下。

這該是浸了多少的血水啊。

官員們心中忽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朱標亦是臉色微微一動,即便他心中早有準備,卻還是感到意外。

於是,太子爺臉色愈發鄭重起來。

捧著旗,轉過身。

後頭。

身為大明宗人府宗人令的秦王朱樉立馬上前,再次將大旗接過。

朱標這才沉聲開口:“奉詔,北征軍旗入祭太廟,供奉眾神位下。”

龍灣碼頭上,出城迎接的官員們,瞬間臉色一變,人人面帶詫異。

很顯然。

這樁決定,宮外的人事先並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