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吉羽淺淺笑著,只是眸光微閃,一雙眼睛怎麼也不願去看江纓年。

她知道他在等她,等著她的答案。關吉羽不用去看都知道,面前這個人此刻正在用一種怎樣期許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去保家衛國,誰又來保護我?為了名譽麼?名譽於我而言又有何用?關鍵時刻名譽就只是一個空殼,有了它就能保命嗎?它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在廝殺,在生死中徘徊,誰又在乎我的生死……」關吉羽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痛感伴隨著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來,她狠了狠心,道:「對不起,我選獨善其身。」

這句話丟擲來後,她明顯感覺到江纓年身體一震,當她再次抬起頭去看他時,他眼睛裡的期許已經很快變成了錯愕。

江纓年的眼睛裡,原本是有星星的。

她眼見那世間最明亮的星星,一點點慢慢黯淡下去,包括他對她所有的期待,都全部消失不見了。

江纓年像是被抽去了靈魂,就只剩下一個空客失魂落魄地傻傻站著。

關吉羽眼見他從滿心期許到徹底失望,僅僅就只是一瞬的事情。

不遠處的寒栩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小跑著過來,見江纓年臉色不對,便小心詢問道:「公子,怎麼了?」

見江纓年不語,他又轉頭問關吉羽:「吉羽,發生什麼事了?」

江纓年伸出僵硬的手,使勁抓著寒栩的胳膊,寒栩看著那隻微微發抖的手,即便江纓年手上使了勁,寒栩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絲毫沒有躲閃。

「寒栩。」江纓年的聲音再也張揚不起來了,他幾乎是小聲呢喃一般,道:「我們走吧。」

寒栩顯然沒明白這二人之間到底又怎麼了,明明剛才還看著挺融洽。他又疑惑地看了看關吉羽,關吉羽仍是低垂著眉眼,一聲不吭。

「吉羽,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寒栩又再問了一句。

就是這一句詢問,又讓江纓年由內而外散發著自己心中的氣,他繃著一張臉,眼睛裡發出一陣陣冷光,散出陣陣寒意。

江纓年冷聲道:「寒栩,還問那麼多做什麼?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你再怎麼勉強,也走不到一塊。」

「公子……」寒栩還是心有不甘,想再勸勸。

江纓年卻道:「若是運氣好的話,往後逢年過節看能不能碰上,若是沒機會,不是一路上的人,往後也很有可能不會再遇到了。」

寒栩噤了聲,默默跟著江纓年就要離去。

江纓年不再回頭,他步子邁得很大,憋著一股勁轉頭就走了。他沒有回一下頭,他的眼中只有懷疑與不甘,還有他隱忍著的憤怒。那股氣勢似是讓周圍所有的人看了都不得安定。

關吉羽不是沒見過江纓年發脾氣,從少時到如今,江纓年發過的大大小小的脾氣,多不勝數。尤其是以前在江府的時候,即使他平日裡都太在府裡,除去在京城裡學習騎射,回到南沁也是整日裡出去亂逛,可府裡的人和青字營的人也都知道江纓年的脾氣。

他發起火來就是亂吼亂叫,手邊有什麼東西都逃不掉,一定會被他砸得粉碎!無一倖免。江清不是沒因為這些罰過他,可若是到了下一次,有什麼事又讓他不如意了,他便一定又會不管不顧地大吼大罵。

江府裡唯一能鎮住他的人只有江清,可他要是牛脾氣真犯起來,也是有和江清叫板的勇氣的。

當時江纓年負氣離開江府,就是因為和江清叫嚷了一通的緣故。

由此可見,他這個人,很有自我的脾氣。

以關吉羽對他的瞭解,她在回答他這個問題之前,不是沒想過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大吼一通責怪她變卦也好,劈頭蓋臉

罵她沒出息貪生怕死也好,或者撿起幾塊石頭砸地上洩憤也好,什麼都好,她唯獨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

直到江纓年和寒栩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前方的拐彎處,關吉羽才鼻子一酸,剛蹲下身,就發現自己已經泣不成聲了。

她何嘗不想念邊關大營?那裡的一切,早就在她心裡深深紮上根了。

今日的一番話,相當於將那已經紮了根的東西,生生又從她的心上拔起。就給她的,就只剩下一個空空的窟窿。

江纓年的話沒有錯,此去相別,要想再見面,恐怕沒有什麼機會了。

從一個家門走出來的人,也會到了這樣經久別離的境地。

關吉羽在原地蹲了許久許久,知道雙腿麻木得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她才想著要站起身來。

腿上的麻意許久不散,關吉羽在路邊隨意撿了一根木棍拄著,佝僂著身軀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