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小鎮,已是第十日,從初來時,眾人圍觀。到現已是路過的人,也只是抬頭看上幾眼便罷了。

不過他很喜歡這個鎮子,在這一旬裡,他的面色紅潤了一些。這和鎮上居民的和善有關,大抵上大家也都樂意施捨一塊饅頭,一碗熱粥。

而他那雙破鞋,也是換上了一雙嶄新的棉鞋。從他腳上那鼓鼓囊囊的樣子來看,應是裡面塞了很多棉花。可那接線依舊平整,沒有線頭。

他把這一份恩情都記在了心底,雖然不覺得有機會可以償上這份情,但他依舊會牢記,不會有一絲遺忘。

不過遺憾的是,他要走了。這離去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就如他在那片陰翳的林子中,漫無目的地向前一般。

至於他為什麼要離開,則是因為他不想欠下太多。這一份份恩惠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一次次罪孽。

更重要的則是曾經一個人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小鬼,新來的?來多久了,要到了一旬便快些走吧。別耽擱了行程,你在這多待上一日,便是多消耗了一份人們的善意。

平日裡舍你一些吃食,是一次次德行,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要記得感恩,也要記得別待的久了,讓人生了厭。”這是一個老乞丐對他說的。

當時他才剛尋到人間煙火不久,身上破破爛爛,儼然有了小乞丐的樣子。

雖然不知他所說的行程是什麼,但是他覺得那乞丐後面說的,卻是有些許道理。

現在說起來,倒是記不清那乞丐的模樣了,只是依稀記得他似乎喜歡吃糖葫蘆。老是盯著人家賣糖葫蘆的,嚇得人家得匆匆換個地方才行。

也是自那時起,他開始了流浪。同時也有了,只待一域十日而乞的規矩。

有時他也覺得好笑,自己倒也矯情,肚子尚且填不飽,還想些亂七八糟的。

“只是十日到了,明早便要離開了。”他抬頭望天。

這些時日,他倒是聽到了很多鎮上的趣事,或是覺得他年紀小,又或者見他是個乞丐。馬嬸李嫂老是拉著他說話,先是問問他的身世,見他不答,便又聊起來鎮子的趣聞。

再然後就是兩個自顧聊到哪戶人家去年添了個大胖小子,又或是哪戶,頭段時間娶了個媳婦兒,長得蠻標緻。倒也不嫌他是個孩子,什麼都講,而他也是從不插話,打斷,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不過她們倒是也常常給他帶著些家裡吃剩的饅頭,麵餅之類。因此倒也不反對被拉著坐在鎮子靠中間的大青石板上,一聽便是一下午。

偶爾路過幾個漢子,說上一句。“你倆也不嫌煩,人家孩子還嫌煩哩。你倆樂意便自個兒在那三拉五講,非拉上人家孩子個什麼勁。”

這話一出,兩個婦人皆是怒了,噌的一聲便站了起來。“李德群,什麼時候輪到你多管了事兒了。不在家伺候你婆娘,在這多什麼嘴?”

“就是!”馬嬸也是附和道。然後又轉頭看向他。

“小子,你說你煩不煩?”

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然後兩人更是得意地看向了那漢子,之後又是一大堆奚落。

他有些呆住了,他是從沒見過人這麼能說。而那漢子已是灰溜溜的走了,看那滿臉懊惱的樣子,怕是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多什麼嘴?!

這兩個則像是個鬥勝的公雞,昂首挺胸。隨著他聽得多了,漸漸的知道了很多關於鎮子的事。

而最讓他感興趣的,則是她們講的其中一件。小鎮地處偏南,本應是以米為主的,但卻喜食麵食,這點他前幾日便觀察到了,畢竟他對吃食要多上幾分關注。

以往其他鎮上的人施捨也大多以粥米為主,而這個小鎮上則是麵食要更多上一些。

原因,則好像是曾經鎮上的一個大人物。

那人物,也是流落到鎮上來的。不過可沒他這般落魄。他初到鎮上,身上好像有不少盤纏。

只是不知怎的到了鎮上,便在這安了家。三十多歲的樣子,常年一身青袍,自有一股子書卷氣。待人卻是和善,沒那些個書生身上的高傲勁兒。

而且長得是一表人才,不知多少姑娘都要偷偷瞧上一眼,門檻更是不知被多少說媒的,給生生踏矮了一截,可惜到頭來也沒哪個姑娘有那福分。

不過那書生只是在鎮上住了個五六年,便突自離開了。聽人家說是在京城做了大人物,好生厲害,上天遁地,無所不能哩。

而這吃麵嘛,則是那人物以前也喜歡吃麵,老輩常說,那大人物吃麵,咱個兒也跟著那神仙般的人物吃個同樣的,也好沾個光。之後鎮上就傳了下來,有了個吃麵的習慣。

“上天遁地?”這是他第一次開口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而那之前還侃侃而談的李嫂,這時卻是有些尷尬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