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經過幾個月的輾轉,沐忠亮終於抵達了大明延平郡王鄭成功的駐地。

這幾個月時間,沐忠亮經歷了種種波折,過得可謂生不如死。接到朱慈煊的任務後,一根筋的他為了保密,沒有想著去問問自己老爹該怎麼去廈門,找了個嚮導就往四川跑,打算在重慶找條船一路東行。當他千辛萬苦的到達重慶,亮出身份把要求一說,杜子香手下的兵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一句話就讓他呆立當場。

“小公爺,重慶的船最多開到奉節……奉節再往下,得換忠貞營的船了,就算忠貞營願意送您,到了興山也就到頭了,湖北那邊有韃子的水師呢……”

呆若木雞的沐忠亮在杜子香的指點下又回了貴陽,而這時候,朱慈煊卻一路演戲演到了重慶,沐忠亮倒是在路上隔著老遠看到了御營,想了想,沒敢過去,怕被朱慈煊笑話。一路急行,沐忠亮從貴陽到昆明,從昆明到雲南安南邊界,之後在安南買了一艘小破船,躲著韃子水師巡查沿著海岸線行駛了將近兩個月,這才在廈門海域附近被鄭家水師發現。

見到鄭成功,沐忠亮行禮完畢,立刻奉上朱慈煊的信。鄭成功接過書信,沒著急開啟看,而是上下打量了沐忠亮幾眼,忍著笑道:“一路過來吃的苦頭不少吧?你也別回昆明瞭,乾脆在本王麾下效勞如何?本王看你倒有了幾分老海狗的模樣了。”這倒是真的,在海上飄了這麼久,沐忠亮哪還有半分原本器宇軒昂的公子哥模樣,被海風吹的黑瘦乾癟,像極了在海上討生活的水手。

沐忠亮苦笑謝過,他是沐國公的後人,投到延平郡王手下可不像話,當然鄭成功對此也心知肚明,不過開個玩笑罷了。

鄭成功看完書信,皺眉不言。他是明朝忠臣不假,也向永曆稱了臣,但他內心深處始終向著唐王一脈,對曾和紹武兵戎相見的永曆觀感絕對算不上好。倘若不是唐王已經絕嗣,他必然是要擁立唐王后人的。朱慈煊在信中許諾他鄭家效仿沐英一例永鎮臺灣,他倒是心動,但也沒太放在心上。朱慈煊畢竟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他的許諾是否能兌現、何時能兌現都是未知之數。

鄭成功略過書信不談,反而細細問起了朱慈煊的情況。良久,方才請人帶沐忠亮下去休息。沐忠亮走後,鄭成功吩咐人去傳喚幾個心腹,閉目沉思起來。

“借習武之名插手御營,矯陛下之意勸和二王,還能看到臺灣對我鄭家之價值,這小太子,年紀不大,倒是個有手段有眼光的……”

片刻,麾下文武趕到,鄭成功將朱慈煊書信內容一說,立時議論紛紛。

“永鎮臺灣?臺灣孤懸海外,土人眾多,現在還有紅毛夷築城固守,小太子是想以鎮守之名發配我鄭家麼?”說話的是鄭經,延平郡王世子,他年紀也不大,但對總角之年的朱慈煊卻極不感冒,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也敢隨意參與國家大事了。

鄭成功不悅道:“你是世子,安敢如此口無遮攔?這話傳了出去,世人只會說你紈絝無禮,說我鄭成功教子無方。”

鄭經無奈,垂首認錯。旁邊,甘輝解圍道:“王爺息怒,世子說的也有道理,臺灣雖然地廣,但沒多少漢人,紅毛夷和土人勢力交割,此時我軍若東渡臺灣,難免和他們發生衝突,韃子如果趁機來犯,我們腹背受敵,恐怕應接不暇啊。”

“沒錯,王爺。”陳永華,也就是鹿鼎記中韋小寶的師父陳近南也說道,“當前還是應以抗清為重,紅毛夷不過疥癬之疾,韃子才是心腹大患。此時分兵臺灣,徒然增一大敵,智者不為也。”

眾人附和,只有鄭襲皺眉不語。鄭成功笑道:“諸位說的有理,五弟,你有何看法?”

鄭襲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大兄,我是在想,太子如何便知您欲取臺灣?”

鄭成功笑了,說道:“為兄何時說過要謀取臺灣?”

鄭襲也笑了:“大兄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大兄若是無意臺灣,豈會將我等召集過來?何況,在大兄心中,臺灣莫非不是一塊寶地?”

眾人呆滯,啥意思,國姓爺真的有意謀取臺灣,我們怎麼不知道?

鄭成功哈哈大笑,欣賞之色溢於言表。他環視四周,將眾人神色都收在眼底,見鄭經看鄭襲的目光中暗藏一絲寒意,心中微微一凜,正色道:“五弟,你且說說,臺灣為何是塊寶地?”

鄭襲笑道:“大兄明鑑,我鄭家起自海上,能養兵數萬,以金、廈彈丸之地力抗韃子,靠的就是掌控了海貿。臺灣雖然是蠻夷雜居之地,但向北可控制到朝鮮、日本的航線,向南連線呂宋、爪哇,臺灣若在我手,我鄭家不需再與紅毛夷分潤貿易利潤,每年所得至少可翻一番……諸位,我因為掌管著鄭家對外的貿易,所以才能明白大兄的打算,你們一門心思都在打仗上,難免一葉障目了。”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臺灣竟然如此重要?!這要是拿下了臺灣,能養的兵豈不是可以翻倍?原本對臺灣毫無興趣的甘輝等戰將,瞬間心頭火熱起來。

“大兄,我想不明白的是,太子殿下怎麼會知道大兄的心思?當初的孫可望,現在的晉王、蜀王等人,都不曾流露出要染指海貿的意思,可見朝中沒人看到海貿的利益。那太子殿下,是怎麼想到用臺灣來拉攏大兄的呢?他背後,到底站著何方神聖?這一位,對我鄭家是敵是友?”鄭襲百思不得其解,沉聲道。

“這……”眾人語塞,他們身處廈門,也沒覺得臺灣是塊寶地,太子遠在昆明,竟能一眼看到臺灣對鄭家的作用,這,細思極恐啊。

“說不準小太子就隨便一說呢?臺灣距離我金、廈極近,小太子……”見父親嚴厲的目光射來,鄭經嚥了口唾沫,改口道,“大概殿下翻了翻地圖,覺得臺灣現在是無主之地,反正也是父王自己去打,慷他人之慨的事情,就隨口許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