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順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想法不多,蜀王讓他詐敗,他就打算詐敗了。可是真到了安排詐敗的時候,他麻爪了,從軍十數年,大小征戰數十場,他擅長的是奮死拼殺,對於詐敗,還真沒有實操過。想不出該怎麼詐敗的羅大順,決定找自己的師爺請教下,師爺嘛,這種動腦子的事情,不找他找誰?

羅大順的師爺也是個老實人,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的,雖然他也會在錢糧上佔點小便宜,但抗清之心甚堅,也沒有大的惡行。師爺姓丁,叫丁從一,不是紹興人,但也隔的不遠,生在杭州郊外,讀過四書五經,也接觸過佛經道典。滿清打到杭州的時候,他還在做著寒窗十年無人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美夢,璐王就開城投降了。丁師爺年輕氣盛,不願改了金錢鼠尾這“新朝雅政”,南下投了隆武帝。之後隆武被俘,又跟了紹武帝。紹武和永曆兄弟相殘,丁師爺被永曆的軍隊俘虜,看他是個讀書人,就留著軍前效命。七轉八拐之下,丁師爺最終成了羅大順的師爺。

羅大順對著丁師爺就是一通抱怨:“師爺啊,王上要咱詐敗誘敵,把濟席哈引到王上的口袋裡,還要咱詐敗之後重新拿下鎮遠,關上韃子回湖南的門戶。老子這輩子打仗無數,可就沒專門打過敗仗,你讀書多,趕緊給咱想想,怎麼才能詐敗的像樣?”

丁師爺沉思半晌,斟酌著道:“東翁,王上這道命令可不好完成。其一,詐敗不可告知全軍,將士們不知實情,詐敗容易變成真的潰敗。其二,要韃子相信我們是真的敗了,那鎮遠城內的糧草輜重,我們可不能全帶走了,這可得請王上示下,不然就成了資敵了。其三,鎮遠到餘慶百餘里地,自古以來,哪有詐敗百餘里還不亂套的,學生擔心,到時候兵將混亂一片,哪還有餘力反攻鎮遠?”

羅大順大感頭疼,他原本只是不知道詐敗該如何安排,現在聽師爺這麼一分析,頓時感覺整個計劃都漏洞百出,完全不知如何下手了。他瞪著眼睛琢磨了半天,突然悄聲說道:“師爺,咱們偷偷把鎮遠賣給韃子怎麼樣?”

“啥?!”也在愁眉苦臉的丁師爺這下是真的驚到了,像不認識一般看著羅大順,自家東翁這是要投降,我是出首呢還是出首呢?

羅大順也被丁師爺嚇了一跳,見他一臉掙扎的模樣,喝道:“老子沒打算投降當漢奸,老子是說,這詐敗麻煩太多,老子不知道該怎麼弄。反正也是把鎮遠給韃子,我私下裡找韃子商量,把鎮遠賣給他們,這樣輜重糧草咱們都能帶走,還不用死人。等王上收拾了濟席哈這老韃子,我再回師把鎮遠打回來。師爺,你看這行得通不?”

丁師爺這才回了神,一邊驚奇於東翁的突發奇想,一邊開始盡師爺的本分。“聽上去倒是可行,可東翁和韃子那邊有過接觸麼?韃子會相信我們?”

羅大順越想越覺得靠譜,一拍大腿道:“老子覺得有戲,不用打仗死人,出點兒錢就能拿下鎮遠,老子不信韃子都不怕死。師爺,這事兒不能咱們來幹,你趕緊給我寫封密報交給王上,請王上定奪。大不了,賣鎮遠的錢,我少留一點,大頭獻給王上便是。”

清軍先鋒大營,已經進駐到了貴州邊境。自多爾袞去世,順治親政以來,滿清八旗已經少有出戰的機會。李定國兩厥名王之後,八旗軍更是持重,順治屢次告誡前線八旗將領,不得輕擲八旗主力,皆以督戰為主。像多鐸南下,全軍都是旗人的狀況,已經多年未曾出現。此次濟席哈進攻貴州,帶著的都是蒙古正紅旗的旗兵,已經算是重視無比。清軍先鋒,由濟席哈手下一個梅勒章京哈喇巴兒思統帥。

“你是說,你家將主打算用五千兩銀子,把鎮遠城賣給我?”哈喇巴兒思一臉的不可思議,瞪著眼前一個猥瑣的漢子說道。

這漢子點頭哈腰道:“好叫大人得知,我家將主是晉王部屬,晉王去了永昌,留我家將主守鎮遠。蜀王數次想對我家將主不利,我家將主早已心懷不滿。這次聽聞天兵前來,我家將主原本想直接投降,可將主深受晉王大恩,身邊還有蜀王安插的錦衣衛,實在不敢妄動。這才想了這個折中的法子,還請大人明察。”

說著,這漢子又從貼身小衣裡取出一張地圖,舉過頭頂,媚笑道:“大人,我家將主為表誠意,讓小的帶來了鎮遠到貴陽的佈防圖,請大人過目。”

哈喇巴兒思遲疑著結果地圖,看了看,不識字,隨手丟給了下方參贊。參贊仔細查閱一番,和孫可望提供的地圖差別不大,有細微的區別,大概也是劉文秀近段時間調整所致,當下對哈喇巴兒思點了點頭,示意地圖為真。

哈喇巴兒思這下放心了些,頗為動心道:“你家將軍打算如何行事?”五千兩銀子他不太在乎,若能出其不意拿下鎮遠,首先便是大功一件,後方的明軍應對不及的話,很可能便會滿盤皆崩,到時候,在哪裡還不能找補回來區區五千兩?

猥瑣漢子又彎著腰道:“將主請大人主攻鎮遠東門,在攻城的時候,著心腹悄悄到西門送上銀子,將主拿到銀子,假意防守半日,就把鎮遠讓給大人。將主會率軍退往餘慶,讓開到貴陽的大門,到時候,還請大人約束天兵不要追擊。”頓了頓,又道,“將主還說,西營窮苦,平日裡缺衣少食,城中的糧草輜重都是他從牙縫裡摳出來的,這次他全都要帶走。大清富有四海,想來大人您也不會在意這點東西?”

哈喇巴兒思哈哈大笑:“你們漢人就是小家子氣,幾件皮甲幾斤糧食,也就你們西賊當個寶。行,本將準了,只要你們將軍真心交易,銀子輜重都隨他帶走,本將只要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