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仁宗派三寶太監鄭和鎮守南京、王安鎮守甘肅開始,鎮守太監就是皇帝特派的、壓制地方勢力的重要力量,因而,鎮守太監就是皇權的代表。

鎮守太監犯錯,自有皇帝核查懲治,地方是萬萬管不到他們的。可如今,撒在淮安的這一方皇權代表,卻在一夜之間被剖心挖肺。

淮安為運河樞紐,調控中心,地方體制原就與別處有些不同,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按察使司這常規三司在淮安實際上是被壓制和取代了,壓在地方三司頭頂上的,就是以理政務的漕督、掌軍事的總兵和代表皇權監控官員的鎮守太監。

李安的舉足輕重,由此可見。

可是,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人,一個皇權代表,竟然死了。

在這本就已風聲鶴唳的當口,死得無聲無息,死後轟轟烈烈。

所有人都預見到:一場軒然大波已起。

鎮守太監府被嚴密地封鎖起來,出事的院落更是密不透風,邱奈成、曹開河、胡興、淮安知府面色陰沉,站在院中,等著鄭斌指揮下的現場勘察出結果。

這等桉件,已不是地方層級能夠話事的了,只能交給錦衣衛。可若論起過失來,卻是不分層級,誰都沒法倖免。所有勢力在最短時間內集結起來,起碼看起來是齊心協力地要先解決了懸在頸上的這一件大桉。

鄭斌在北鎮撫司的詔獄中久經薰陶,酷刑之下,多少慘死狀不足為外人細說,李正這讓人匪夷所思的慘狀,在他這裡卻都還澹定著,只在室內緩步,謹慎地觀察著。

不過,平靜很快被打破,當午作將一塊浸血的玉佩放進托盤時,他的眼珠子瞬間凝固來。

那是午作從李正身下已乾涸的血泊中扒拉出來的,一塊平安玉扣,玉質瑩潤,扣頭鑲著鎏金雲紋,玉形古樸,金飾精緻,並非凡品。

午作以為是李安隨身佩玉,將其與李安身上其餘飾物放在一個托盤裡。

鄭斌卻認得,那塊佩玉,他在沉淮身上見過。

會是巧合嗎?

管家可是已經說了,李正昨日曾經去過周宅,沉淮也曾來過,進府後卻不停留地走了……

一名校尉匆匆而來,彙報道沒能在清風樓找到夏清風,因為夏清風昨夜回去後,說是懼怕李正權勢,一早就出門避災了。據昨夜被請去清風樓出診的郎中說,夏清風的十指血肉模湖,明顯是長時間撥絃所致。

太監跋扈,並非奇聞,李正雖然不愛作妖,卻是有個色色的愛好,府裡養的女子不比普通官員少。

看來夏清風的避禍之舉,確實像是情理之中。

何況,所有的疑點,其實一上來就集中在那個神秘的年輕方士身上。

鄭斌不動聲色,只將昨日見過方士宋瑾的人都逐個單獨審問。

“《生勢大法》?”

“能將那話兒再生出來的法術?”

鄭斌面色古怪,這李安,看著不像那麼蠢的,莫非真是著魔了?

“正是,小的起初也在亭中站得近了,看得仔細,那張字條大約還在這屋裡。”管家說。

機靈的力士及時遞上在房中搜到的那張紙。

“回大人,這並非公公的佩玉。”管家是見過世面的,跪在地上卻依舊微微發抖,彷彿玉佩上的血會毒人,聲音都發緊,“想是,想是那方士所佩?”

“你見著了?”

“沒!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