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兵丁一直將頭勾著,壓根兒不敢向四周打量。

問過身份姓名後,劉雲開門見山:“徐明被殺時,你可在現場?”

“小的與徐大人在同一艘船上。”

“當時,你所站位置,距離徐明有多遠?”

“小的就站在徐大人對面。”

“這麼說,徐明被殺的情形,你也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那你說說看,徐明傷在何處?”

“在脖子上,被暗器貫穿了。”

“你仔細說清楚那傷口位置。”

“正中喉頭。”

“他身上可還有別的傷處?”

“這……”兵丁遲疑道:“喉頭被貫穿了,這已經就是致命傷了呀。”

“本官問你,你便如實說明,”劉雲聲音沉穩,循循善誘,“這一問是為核實你的身份和虛實,你只管仔細回想,老實作答便是。”

兵丁聞言,心中一凜,只道自己的供詞能不能讓人信服,全繫於這一回了,於是擰眉苦思,將當夜情形仔細追溯。

“回稟大人,那暗器似乎只有一枚,徐大人中了暗器之後又落入水中,事發時間短促,確實沒有別的傷口,”兵丁格外遲疑,卻又不肯不再進寸功,於是依舊將想法說出了口,“倒是有一處,或許能也算是傷。”

“你大膽地講。”

“徐大人落水之前,曾經往後摔在船舷上,那時他喉頭已被暗器貫穿,直挺挺地向後仰倒,是以摔落聲音十分巨大,向來後背也應有傷。”

劉雲眼中泛出一點笑意來,卻立刻收住,眼睛一翻,指示衙役將仵作和徐明一起帶上大堂。

白布覆蓋的擔架抬進來時,人群中有輕微的騷動,待到仵作將那蓋臉的白布一掀開,兩邊便有抽氣聲。

只見白布下,徐明慘白的臉上雙目緊閉,嘴唇微張,露出森森黃牙,而眾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那拉長的、僵直的脖子上,一個銅錢大的血洞抓住。

那血洞裡的皮肉早已黑了,凝結著黑血的傷口因在水中泡過,表層向外膨脹,又因岸上乾冷,外皮又開始緊繃拉扯,於是那血肉便像張著的嘴,仰天敞著。

這一刻,不曾遠庖廚的堂上人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割頸、放血、拔毛、洗淨之後,那一條雞脖子。

仵作又將徐明的身體翻過來,驗屍過後,衣衫本就不齊整,上衣一扒就散,露出背上色澤深重、形狀狹長的一道淤血,顯見得就是兵丁所言,徐明摔在船舷上的時候留下的那一道撞傷了。

仵作似是得了授意,快手快腳地將傷口展示出來後便會立刻避讓,以便讓兩面的陪審都能看清。掐算得時間差不多了,又將徐明翻過來,依舊面朝屋頂,黑洞似的一張大口、一處喉頭,彷彿要吶喊,卻偏偏無聲。

這是徐明。

淮安府的胥吏傳奇。

臨清伯曹開河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