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慎言凝視著福格瑞姆,確切地說,是凝視著他的殘骸。

那個怪物的身體被徹底焚燒成了一具焦屍,僅存不多的人類部分還殘留著。它被吊起,空蕩蕩的眼眶裡空無一物,不斷地從喉嚨裡發出夢囈一般的話語。

很有欺騙性——法師如是想到。

是的,很有欺騙性。福格瑞姆在墮落之前就以美貌著稱, 他的相貌超乎了性別,那是一種足以令見到的人統統心碎的美麗。而在他墮落以後,這個怪物所遺留下的部分,也足夠令人動容。

它此時狼狽的模樣反倒令人心生憐憫,如果是凡人在此,恐怕會立刻解開它的束縛。可惜的是,在場的僅有兩人。

而他們心如鐵石。

安格朗抱著手, 他靠在牆壁上注視著這個頂著他兄弟面貌的怪物,眼裡的情緒很是複雜。

“看來我們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了,它的聲帶被徹底摧毀了。僅存的那點自愈能力也只能保證它不死去,無法令它重新開口說話。”

“要殺了它嗎?”

“不。”何慎言搖了搖頭。“暫時不行,我還沒找到完全摧毀它靈魂的辦法。現在讓它死去只會讓它變得更強,然後再回來。”

說著說著,他皺起了眉:“色孽的影響實在太根深蒂固了,這個該死的東西甚至到了這一步心裡都覺得有些享受。我沒法完全根除祂的影響力,當然,也有可能是它墮落太深了。”

摧毀一名惡魔王子的靈魂,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究其原因,問題還是在亞空間身上。

它們受它們主子的祝福,靈魂在墮落的儀式之中與亞空間聯絡的無比緊密——在物質領域殺死一名惡魔王子,這種行為被稱作放逐。它們會回到亞空間,然後會捲土重來。一勞永逸的辦法只有在亞空間內將它們殺死。

但那裡,是它們的主場。

安格朗的臉部線條變得堅硬了起來。

他極其緩慢地搖著頭,一種可怕的憎恨在他心中咆哮。那憎恨源自他的骨血、他的心智、他的記憶。那些將他塑造成如今模樣的過去此時統統放聲大叫了起來,他的腦海中有一千萬個相同的聲音吟誦著同一句話。

殺了它。

結束這悲慘的墮落。

但安格朗說,不。

他的理智在這一刻回來了,那是獨屬於吞世之勇原體安格朗的理智。那是他拒絕恐虐、拒絕放任自己屠殺生命的理智。

那是他的心。

在何慎言眼裡, 安格朗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跪在了地上,滴滴鮮血從他的鼻腔裡滴了出來。他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了安格朗寬厚的肩膀上,金色的火焰一閃即逝,隨後,他緩緩站了起來。

“只差一點”

何慎言聽見他的喃喃自語,原體抬起頭來,眼中的光亮讓法師為之一怔:“祂沒法讓我屈從。”

“有趣。”

法師默不作聲地提高了復仇號的精神防禦法術等級,他學會的所有法術都在此刻統統釋放了出來。以銘刻的形式永遠儲存在了復仇號的艦體之上,即使這會讓它簡潔的魔力通道變得有些臃腫,何慎言也在所不惜。

他意識到,自己恐怕還是低估了祂們的力量——做完這一切,他的精神力量裡裡外外來來回回掃描了足足五遍整艘船,沒有落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沒有發現墮落的痕跡。暫時。

福格瑞姆殘破的身軀依舊在空中被金色的鎖鏈束縛著,它們將它高高吊起,一刻不停地封鎖它墮落的本性。只要這些鎖鏈存在一天,它就無法迴歸亞空間,也無法死去。

可是,這不過只是權宜之計——他們不可能帶著它在這片星域四處亂晃, 無論有沒有收復失地的計劃都是如此,要知道。這可是一名色孽惡魔王子。

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來,一個能讓它受到重創的辦法。

法師眯起眼,安格朗站在他身後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骨骼噼啪作響,他沉聲說道:“你能這樣吊著它多久?”

“很久,但我不想讓它留在復仇號上太久。”

安格朗試圖想點辦法,但是,幾分鐘後,他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