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髒嘴又灌下了一大口酒,這次喝得比上次更猛,甚至嗆到了他自己——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年輕人的話太過不切實際。

老海盜咳嗽著,使勁地用拳頭錘著自己的胸口。等他的咳嗽終於消退了,他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這個異想天開的王八蛋,厄運小姐可不會出現在這種鬼地方。你能見她一面就算是鬍子女士垂憐了,老實活著吧!”

“活著也沒什麼勁啊。”

有著紋身的那個年輕人依舊惆悵,他有一頭捲曲的亞麻色長髮。如果不是長得實在有些難以入眼,恐怕會具有幾分詩人的氣質。他嘆息著:“蝕魂夜馬上又要來了,就在這周以內。天知道這次會死多少人?”

“死就死咯。”

他的同伴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了一句,順手從懷裡取出了一支老舊的菸斗。對他這樣年紀的年輕人而言,抽菸鬥是件很稀奇的事。

“噼啪。”

火柴燃燒的聲音很輕微,他凝視著自己指間燃燒的木柴,輕輕地點燃了菸斗裡的菸草,隨後愜意地吸了一口,搖晃著自己的腦袋:“至少你這混蛋還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我們就只能往紅街裡跑,跟那些皮肉都下墜的大媽們玩玩了!”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笑了,除了老髒嘴。老海盜搖晃著酒瓶裡的廉價液體,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感受著冰涼的玻璃逐漸變成溫熱的過程。他耳邊傳來了那些年輕人的汙言穢語,毫無下限。老髒嘴覺得,他的綽號應該讓給他們才對。

要知道,他只在該‘髒嘴’的時候才會出口成髒,大部分時間,他可不會如此下流。

老髒嘴不由得開始回憶起自己的崢嶸歲月,在這個時刻,這個老海盜的臉看上去不再那般充滿歲月的深刻了,而是轉變為了一種大海般的寧靜深邃。他直勾勾地盯著那隨著波濤遠去的棺材,期盼著蠟燭快點熄滅。

就在此時,他卻突然皺起了眉。

老髒嘴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直豎。他的腿部開始不聽使喚,就連舌頭都麻痺了。那該死的廉價酒液的味道在他的舌尖上不斷地發酵,原本還能忍受的苦澀味道現在卻被放大了一千倍,令他將眼睛瞪得大大的。

令他......想要尖叫。

但他沒有——因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讓所有人都停住了。

年輕人們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的嗡鳴。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聲音。他們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輕而淡了。一陣藍光在碼頭上閃現,一個男人從中走出。

那種沉重的壓迫感消失了。

老髒嘴沉重的喘息著,這短短几秒鐘帶給他的疲憊幾乎堪比年輕時的那次連續跳幫。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讓他沒有注意到那個正朝著他緩緩走來的男人。

可他身後的年輕人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手臂上有著厄運小姐紋身的年輕人已經將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如果那男人打算對老髒嘴做些什麼,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老海盜自打二十年前瘸了腿後,就一直在這裡幹著收屍人的工作,他所賺來的錢全都用來養他們這些孤兒了。

老髒嘴管自己的行為叫贖罪,所有人都嘲笑他。直到這群孤兒們長大了,直到他們挨個拜訪了那些嘲笑老髒嘴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年輕人覺得,那男人似乎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面容模糊不清,唯獨只有那雙眼眸,令人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