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烏迪爾而言,他已經將行使自然之力化為了自己的某種本能。

精神感應者的修煉方式頗為特別,通常而言,他們不怎麼需要進行復雜的冥想。這點與其他施法者截然不同,而他們與其他施法流派最大的不同,恐怕就在於肉體的強度。

這些人是少數在前期就能擁有極高肉體強度的施法者,需要頗高的天賦,但回報也極為喜人。烏迪爾如今的模樣便能證明。

“你們到底吃過多少人!”

他憤怒的吼聲喚起了林地內某種古老存在的一部分意識,那自然的精魄注視著他,感受著他此時的憤怒。

隨後,同樣看到了他所看見的景象——那些血騎士的身上纏繞著無數怨魂,肢體殘缺,面容呆滯,濃重的悲傷與恐懼在他們的臉上集合,彷佛變成旋渦。

於是,自然的精魄回應了他的憤怒。

樹木開始搖晃它們的枝葉,沙沙作響。起初,無人在乎。血騎士的首領只覺得是那野蠻人揮拳產生的旋風所造成的後果。但他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列陣!”他高聲喊道,眼中猩紅的光芒越來越盛,妖異無比。“一鼓作氣,殺了這個該死的鄉巴老!”

僅存的十幾個騎士化作鮮血,於他身後形成了巨大的鮮血奔流。他們每個人的面孔都在其中緩緩浮現。首領的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他扯下自己的頭盔扔在地上,胯下戰馬將其踩成了碎片。它打了個響鼻,噴出的卻不是熱氣,而是鮮血。

它開始焦躁不安地刨動地面,後蹄不斷踩踏泥土。鮮血奔流加諸於首領身上,在他那猩紅色的盔甲上構成了十來張人面,表情不約而同,帶著一種詭異的渴望。

首領抬起自己手中巨大的騎槍:“野蠻人!準備受死吧!”

烏迪爾眯起眼,他站在原地,進行了幾次深呼吸。強健的肌肉隨著他的呼吸而微微鼓動,山林中的風吹拂著他的臉龐,送來了它們得知的訊息。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鬆開拳頭,粗糙的掌心憑空燃起了一團虛幻的火焰。

首領衝鋒而來——他原本就站在不遠的一處小山坡上,本就有著地利加成。那十幾個騎士化作人面加諸於他的盔甲上後,更是如虎添翼。衝鋒的速度幾乎快如閃電。烏迪爾卻看得很清楚,這速度是用他馬的生命作為代價的。

他抬起雙手,不閃也不避,就那麼挺起胸膛地站在原地。騎士首領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獰笑。這個愚蠢的鄉巴老,真以為他的肉身能夠強過我的騎槍?

“死!”猩紅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十幾張人臉開始一起尖叫,伴隨著首領的狂笑聲合成了某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難聽聲響。

而烏迪爾仍然站在原地。

“轟——!”

一聲巨響響起,山林中驚起無數飛鳥,巨大的氣流自烏迪爾抬起的雙手與攔住的騎槍為中心四散開來。無數綠葉掉落而下,烏迪爾那粗糲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鬆開雙手,騎槍掉落在地。騎士首領呆愣地注視著他,他想要拔出腰間的劍,但卻再也做不到了。他的雙手在那一次衝擊中已經完全粉碎了——不只是骨頭,還有血肉,神經,它們統統都粉碎了。

虛幻的火焰從烏迪爾手中一閃即逝,他的聲音在騎士首領耳邊響起:“你不該和我硬碰硬的,那樣或許你還有些勝算。鋼鐵無法與肉身比較。”

“你在說些什麼蠢話?!”騎士首領一邊催動胯下口鼻不斷湧出鮮血的戰馬後退,一邊厲聲喝道。“你這失心瘋的野蠻人,只不過是你運氣好而已!還鋼鐵無法與肉身比較?我的騎槍可是——?!什麼?!”

烏迪爾憐憫地看著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了騎槍。這東西不是凡鐵,否則騎士首領也不會有那句未說完的“我的騎槍”了,但就是這無比堅硬的礦石造物,卻在烏迪爾的手中一點點被手指揉搓成了一團無用的鐵球。

“我的身體經過了自然的磨鍊。我在嚴寒中求生,在酷暑中忍耐。我在海底漫步,也在空氣稀薄的山巔駐足。所有的這一切,再加上我的意志......你憑什麼認為你的武器能夠勝過這些?”

他緩慢地解釋著,似乎並不急於殺死騎士首領。甚至任由他悄悄調動自己身上的人面,匯聚在那本應是雙手的地方。

“你太軟弱了,追求一個無謂的、虛假的信仰。你的意志甚至比不上一個孩子堅定。你行使著暴力進行殺戮,吞食你的同胞,卻始終未曾真正明白我們的力量之源來自於何處......”

那虛幻的火焰再度亮起,在烏迪爾手中點燃了鐵球,也照亮了他的面孔。令他那對眼眸更加深刻:“......你即將見識到,人類的真正力量。”

首領沒心思聽他繼續說下去了,在他看來,這個野蠻人就是個蠢貨。取得優勢後不乘勝追擊,還在那裡說些什麼不知所謂的鬼話,現在正是大好時機,他必將斬殺這個鄉巴老!

他獰笑著大吼出聲,鮮血的力量在他體內沸騰,將他的吼聲推至了一個極高的聲度,凡人絕對無法承受這劇烈的聲響。樹木甚至都在這吼聲中開始一點點破碎,與此同時,戰馬帶著他已經衝到了野蠻人面前。

他拔出腰間的劍,藉助衝擊力,劍刃朝著那野蠻人的脖頸斬去。首領幾乎都能想到那種潤滑的觸感了,他十分喜愛這種感覺。快感在他內心中匯聚,陰暗的快樂讓他的靈魂墮落的更深。而他所聽見的,不是刀刃進入肉體的聲音。

只有一聲嘆息。

一聲,滿是遺憾的嘆息。

“或許我不該指望你們這樣的......東西,能夠學會點什麼東西。”

他看著那野蠻人憐憫的眼神,心中突然湧起一陣狂怒——憑什麼?!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看我?!

我可是鮮血貴族!一名血騎士!你這樣的東西在我們的國度不過只是羔羊,是食物!食物也敢憐憫我?!

他無法接受的大吼出聲,卻驚愕地發覺,自己的聲音此時虛弱的難以置信——等等,好像不僅於此......

騎士首領顫抖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是......這是什麼?”

“死亡。”烏迪爾平靜地告訴他。“這是死亡。”

他再次舉起拳頭,虛幻的火焰這次卻變得凝實了,幾乎讓騎士首領渾身戰慄:“現在,去和你曾經殺死的人一個一個懺悔吧!”

鐵拳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