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都總體預計受損百分之三十四,靠近皇宮附近的一座高層建築在中間部位出現了一個亞空間傳送門,這棟樓隨時都有可能會倒塌。”

基利曼面色陰沉地聽著伺服顱骨不帶任何感情的敘述,他特意要求讓它來為自己講述這些東西,‘以便我能冷靜思考’,現在看來,他可能失敗了。

他冷靜不下來。

距離泰拉圍城之戰時已經過去了一萬年,&nbp;&nbp;時間抹平了許多東西。當初的戰爭留給泰拉的傷痕已經消失不見了,巢都從底層建起,一層層往上加碼。各類縱橫交錯的巨型橋樑和其上的雕像遮蔽了底層人民為數不多的天空,如果現在,有一棟樓倒塌

我曾發誓要保護他們。

基利曼咬緊了牙。伺服顱骨看不懂他的情緒,所以仍然在繼續“目前出現在泰拉各處的惡魔皆為恐虐惡魔,尚未有目擊者報告大魔出現,&nbp;&nbp;大部分皆為低等級的放血魔。未檢測到惡魔引擎。另外,馬裡烏斯戰團長已抵達地面。”

原體的超人大腦正在快速運轉,除了伺服顱骨之外,他面前還有一整塊巨大的沙盤,由尖端科技製造,正在實時顯示泰拉各處的基本情況。雖算不上多麼準確,但比遙感測繪可要好得多。

他盯著沙盤,泰拉的各處標誌性建築都在其上。那些橫跨大陸板塊的雄偉建築之間夾雜著數不清的巢都城市。抵抗力量非常頑強,從位於南極洲的審判庭總部到南部澳大利亞的國教總部,四處都在發生戰爭。整個星球都陷入了戰火之中,

基利曼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明白,想要快速結束戰爭,必定需要使用重火力——泰拉的防衛力量極其森嚴,據他拿到手上的情報顯示。泰拉有兩隻泰坦軍團駐守,&nbp;&nbp;其中一隻名為‘火蜂’的甚至擁有帝皇級泰坦。

這種級別的殺器當然可以將那些惡魔們統統殺死,可問題在於,&nbp;&nbp;難不成你要在城市裡使用這種武器?

基利曼很清楚自己的才能在哪裡。他是個高明的政治家,&nbp;&nbp;極其擅長治理國家、外交與科技發展等一系列相關事務。但戰爭並不在此列,在他的兄弟中,他指揮作戰的能力可以稱得上是倒數。更別提這種至關重要的戰役了。

我在猶豫,基利曼自己甚至都很清楚這一點。使用步戰坦克與炮艇等一系列重火力意味著平民們會死傷無數,但他們會取得現階段的優勢。而且,在那些高階惡魔邁出傳送門,帶著那邪惡的欣喜踏上泰拉之時,它們會品嚐到炮火的滋味。

用無數人的生命去換取戰爭的勝利,對於他認識的一些人來說,這似乎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可對基利曼而言,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勝利與否那麼簡單——他要為此拋棄掉人性中僅存的道德,將自我放逐為一隻野獸。

羅伯特·基利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終究不是個高明的將軍,他狠不下心。如果一個人想要打贏一場戰爭,他必須拋棄一些什麼。而基利曼什麼都不想拋棄。

無論是他的人性,還是那位無辜的民眾。

伺服顱骨打斷了他的思考。

這不懂得退步與察言觀色為何物的改造機械嗡嗡作響著,一頭栽倒在地。它在地面上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內裡不斷冒出火花。零件從內蹦出,機油漏了一地。但它還在繼續它的職責。

顱骨張開下巴,&nbp;&nbp;斷斷續續地聲音從裡傳了出來“接收到新訊息”

這句話說完,它便在一聲砰的爆炸聲中徹底結束了自己的使命,&nbp;&nbp;雖說不是壽終正寢,&nbp;&nbp;但也情有可原。基利曼走近一些,皺著眉看著這東西,還未等他好好檢查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書房的門就被人猛地推開了。

卡託·西卡琉斯站在門外,表情前所未有地激動“原體!祂——祂降下了一場奇蹟!”

向來對於宗教詞彙極其敏感與厭惡的基利曼瞥了一眼自己的二連長,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西卡琉斯必定是看見了什麼令他極其震驚的東西才會令他在自己面前說出奇蹟這個詞。

就在此刻,他背後那由尖端科技製造的沙盤也轟然一聲爆炸了,碎片掉落一地。

尖端科技呵。

“發生了什麼?”基利曼頭都懶得回,平靜地問。

西卡琉斯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打著手勢,好像突然失去了語言能力似的。

他那張只有在戰鬥時才會顯露些許表情的臉此時由於過度的情緒表露而顯得頗為滑稽,基利曼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悸動。

他推開仍然比劃著手勢的西卡琉斯,快步走過滿是他畫作與雕像的走廊,來到了一扇離他最近的舷窗前。

靠在舷窗前,基利曼低頭看去,原體的眼眸被金色的光輝溢滿了。

或許,在久遠的2k時期。在仍然存在土壤與植物和海洋的泰拉,那個名為地球的星球上,人們還能見到這樣的景象。

那時,蔚藍色的海洋包圍著幾個主要的大陸板塊。站在他所處的地方看去,是一整顆蔚藍色的星球,無比的美麗。

可悲的是,基利曼只在一些典籍的隻言片語與幾幅僅有的畫作中見過那模樣。但現在不是了。

羅伯特·基利曼現在看見的,是金色的海洋。

從巢都的高層到嘴底層,從喜馬拉雅山脈的皇宮到偏遠無人的南極洲,從一個倒在地面上垂死士兵的手中到一個惡魔正被燃燒的身體之上——羅伯特·基利曼全都看見了,無一遺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非常之久。西卡琉斯站在他的基因之父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察覺到他的肩膀正在細微的抖動。

“奇蹟。”他背對著西卡琉斯,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是的,西卡琉斯,你沒說錯,這是一場奇蹟。”

羅伯特·基利曼終於轉過頭來,金光依舊照在他的半邊側臉上。西卡琉斯忽然發覺,他在笑——他本應該一早就發覺這件事,可他不敢相信。

他的父親——他們的父親——那個從復活後始終憂心忡忡的人此時終於溫和的笑了出來,他的眉眼變得年輕,總是向下的嘴角此時也情不自禁地上揚了。靠近舷窗的左眼依舊是金色的,西卡琉斯聽見他的聲音,厚重,但卻如釋重負。

“我想我們可以不必拋棄掉人性了,西卡琉斯。我們發誓作為人類的守護者,而這誓言絕不會被拋棄。號召全團——去吧,西卡琉斯。”

他眼中似乎燃燒著金色的焰火“讓帝國的人民看看,我們的誓言究竟是何等的牢固。”

帝國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