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佩戴武器,或穿戴盔甲,卻硬生生地走出了一種穿戴武裝的感覺。

被他推門聲響吸引到注意力扭過投來的福格瑞姆挑了挑眉——這倒是有點意思,羅伯特·基利曼居然在工作時間離開了他的辦公桌?

他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眼聖吉列斯,後者對他露出了個歉意的笑。

羅伯特·基利曼在康拉德·科茲面前緩緩站定了。沒有微笑或寒暄,亦沒有任何禮節,只有一句開門見山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羅伯特——”伏爾甘試圖插入對話。

“——我大致能猜到原因,畢竟,今早的那場會議我是自己推掉的。”基利曼平靜地說。“但我想聽他自己說出來。”

“為什麼呢?”康拉德·科茲饒有興趣地問。“既然你能猜到一切,為何你還需要我的證詞?我還需要證明些什麼東西呢,兄弟?”

他刻意地將兄弟二字拉得很長。

“你需要證明很多東西,但不是向我。對我來說,你只需要證明一件事。”基利曼冷靜地回答。“我相信你知道那件事是什麼。”

“我不知道。”

科茲狡猾地笑了起來:“我也不太想知道,基利曼。這是你的船,我知道。你不歡迎我,我也知道。但我看上去像是在乎的樣子嗎?我有一個國家要治理......之所以回到這裡,不過是因為我有一些事還未做完。”

“治理國家?以什麼方式?剝皮、酷刑,還是用軌道轟炸抹去你眼裡的罪惡之國?”

康拉德·科茲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了。基利曼所提到的軌道轟炸乃是他一生之痛,是他前半生失敗的證明。他花了半輩子的時間去改造諾斯特拉莫,卻因為一時不察令它再次化為了一個滿是罪惡的人間地獄。

於是他用軌道轟炸將它毀了。

他在夜幕號上下的命令,午夜領主的每一艘艦船都參與其中。死亡之雨從天而降,他讓自己的兒子親手毀滅了他們的母星。令他最絕望的是,沒有一個人反對他。

基利曼謹慎而又細緻地觀察著科茲臉上的表情,想從上面發現一點行使暴力的渴望,這樣他就有了理由。除去這必要的細緻以外,他還要承認一件事。他對科茲如今的精神狀況非常好奇。

現如今,科茲說話實在是太過富有條理了,還有他的形象——看上去太乾淨了,和那個渾身鮮血,頭髮打結,盔甲縫隙裡塞滿碎肉的午夜遊魂截然不同。

“以公正的法律。”康拉德·科茲輕輕地說。“還有高額的基礎福利,完善的醫療機構,無需擔心未來的美好童年,持續到大學的公立教育......以一個正常的世界。”

他緩緩站了起來,眼中似是燃燒著火焰:“在惡魔們全部死亡以後,我做到了。羅伯特·基利曼。我做到了你都沒做到的事,我建立了一個和平的國度,一個真正意義上沒有戰亂,人類全都團結在一起的世界......”

“是嗎?”

“是的。”輕柔的嘶嘶聲再度響了起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問心無愧。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午夜遊魂,而是夜之王,新諾斯特拉莫之主......所以,給我一點應有的尊重,羅伯特·基利曼。”

奧特拉瑪之主看了他一會,竟然露出了個耐人尋味的微笑來。他點點頭:“很好,雖然和我預想的答桉有些偏差,但要更好。你可以留在我的船上,康拉德·科茲......享受你們的晚宴吧,我要回去繼續工作了。”

“你不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嗎,羅伯特?”伏爾甘急忙問道。

他憋壞了——火龍之主剛剛半天都沒插上話,生怕他們倆打起來。基利曼過去就和科茲關係不太好,說得再直白點,沒幾個人和科茲關係好,聖吉列斯可能是唯一一個願意給午夜遊魂一點笑容的人。

“不了,我要工作,伏爾甘。”

基利曼的這句話冷硬如鐵,簡直就像是冰塊似的寒冷。他轉過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甚至不忘帶上門。

“我懷疑他工作到魔怔了。”一直沒說話的福格瑞姆慢悠悠地來了這麼一句。“比起美味的食物與晚宴,竟然有人寧願選擇永遠處理不完的政務和冰冷的辦公桌。”

“少說點風涼話吧,福根。”聖吉列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羅伯特要是不幹了,誰能頂上去?你嗎?”

福格瑞姆慵懶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從睡夢中醒來成了一件困難的工作。

阿廖娜幾乎是強迫自己睜開眼的,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獨有的精神問題。總之,每當她睡了個好覺,這種情況就會發生。

她必須用非常大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從安穩的睡眠裡醒來,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她征服了睡眠與夢境似的,其實不然。

這位足有兩米之高的艦長從她的床鋪上坐了起來,一頭灰髮亂糟糟的。她扭過頭,看了眼佈滿書桌的筆記與書籍,突然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是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