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是不想,還是不敢?

他的兒子們都有自己的答桉——總之,在老人化作金色的光輝消散後,會議室內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而這次,他們沉默的時間比此前所有的次數加起來還要長。

紋陣也識相地沒有打擾他們的思緒。

這個由複雜的技術構建而成的所謂人工智慧正在變得越來越富有人性,它最初的版本,法陣中樞也是如此。後者每天都在進化,復仇號上難以計數的人類正在給它提供許多可供觀察的情感,終有一日,它會誕生真正的‘自我’。

這也就誕生了另一個問題。

究竟什麼才是自我呢?

羅伯特·基利曼現如今便在思索這個問題。

人類是一個龐大的整體,他們有許多共同點,也有許多屬於個人的特長。

基利曼是其中之一,而他最擅長的事,便是思考。他可以用自己浩瀚如海的知識庫與堪稱恐怖的分析能力瞬間推匯出戰場的局勢,他甚至能記住四十年前遇見過的一個軍務部官員的名字,但他得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桉。

在這裡,他是忠誠的。

在那裡,他卻是一個背叛者。

原因呢?命運使然,還是性格使然?

又或者說,個人的意志在邪神的注視下完全不值一提。他們自以為是的所謂自我不過只是神明掌中的玩物,自由意志其實根本不存在。

一個可怕的念頭開始在他心中匯聚成型——如果我不能決定這一切,至少我可以決定自己的死亡。

“如果你真的認為這是唯一解,那麼,羅伯特,我會對你很失望。”

一個聲音出現——不是靈能通訊那彷彿從世界彼端傳來的遙遠呼喊,而是切實地從基利曼耳邊響起的聲音,溫和又冷靜,還帶著點何慎言特有的笑意。

“老師......”

法師靠在會議室的牆壁上,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平靜地笑著:“不要落入虛無主義的陷阱,你們這類思考者總是會陷進去,整日思考所謂活著的意義,自我的邊界......”

他聳了聳肩:“我的確認為哲學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哲學存在的意義是讓你認清自己,並活得更好,而不是變得厭世且消極......當然,我其實也沒什麼資格對你說這句話,我自己也曾跳進去過。”

“啊,差點忘了問好——那麼,諸位現在覺得還好嗎?”他笑眯眯地掃視了一圈房間,朝他們各自點頭問候了一遍。

黎曼·魯斯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福格瑞姆回以了一個誠摯的微笑,可汗微微點頭,面容依舊平靜。

伏爾甘動作遲緩地抬起手,似乎還在為自己上次的表現而尷尬。科拉克斯的表現是最奇怪的,在法師出現的那一瞬間,他竟然渾身繃緊了,彷彿受到威脅的野獸。

基利曼還處在失神中,而聖吉列斯......

嗯,坦白來講,這會兒應該請個畫家將他現在的模樣畫下來。哪怕是個蹩腳的、考不上美術學院的只會畫風景的三流畫家,也很可能畫出一副傳世之作。

法師挑了挑眉。

“倒也不必如此,聖吉列斯。”他慢悠悠地說。“你看,我本職是個法師,而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你們不能一個個地都指望我來看病問診。我平常還得花時間研究法術呢。”

有人偷偷的笑了一聲,不必說是誰,諸位應該都清楚。

鳳凰這次都懶得瞪他了,乾脆咳嗽了一聲,站了起來。他勇敢地承擔起了這份責任,徹莫斯人決定自己來打破僵硬的局面,並將這場已經徹底滑向詭異發展的會議繼續下去。

福格瑞姆嚴肅地說:“船長說的是對的。是的,兄弟們,我們中多數都很難有個正常的童年。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可言說的秘密,都有獨一無二的性格——當然,你也可以將其稱之為缺陷,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團結在一起。”

“一萬年前,我們在一面旗幟下共同奮戰,彼此之間偶有摩擦。那時的我們,都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成後來這樣。”

他苦澀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