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兩種最基本的慾望。”威廉說道,“求生欲和求知慾。”

“絕大部分的普通人,他們掙扎在溫飽線上,他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生存,即使是學習或者進行求知也是為了生存服務,他們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一群具有低等智慧的普通動物而已。”

“而我們,則是脫離了這些低等趣味的王國學者,我們所做的一切,早已超脫了生存的需求。”

“人如果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那當然沒有什麼意義可言,就跟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樣,僅僅是因為它存在在這裡而保持存在?這是毫無道理的,這種宇宙隨處可見的慣性現象,並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人的意義,在於他能跨越這種慣性,在於他能探索未知,在於他不是為了生存而求知,而是為了求知而求知,人的存在,不是單單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理解存在,是為了跨越存在。”

“我們是智慧的生命,智慧便是我們唯一的寶藏,也是我們區別於這個荒蕪宇宙的一切的根本,人是有意識的,我們理應去探索未知,理解一切,尋求事物的真相,即使最終歸於毀滅又如何?這難道不是我們真正的終點嗎?”

說著,威廉大師重重杵了杵權杖,他試圖起身,但卻已經老得直不起身了,他只好搖動躺椅,長長嘆息道:“但是,我們擁有智慧,卻沒有擁有絕對的智慧,我們所有的見聞,都會受到我們這副身體的限制,我們有超越眼界的心,卻沒有超越眼界的存在基礎,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而上位者的存在,無疑為我的研究帶來了一絲曙光,我窮盡畢生的精力,將我的一切都投入到研究中去,就是為了跨越維度的藩籬,成為更高等的存在。”

“我只是想,知道得更多啊。”

威廉垂下了頭顱,深深發出了嘆息,他像是自問,又像是在問韓珂:“我做錯了嗎?又或許,我錯了吧。”

韓珂靜靜地站在原地,他的心裡湧起一陣不可言說的波瀾,他不知道該做何回答,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他的閱歷尚不能支援這種程度的討論。

“我想,你也許沒錯。”許久,韓珂才緩緩說道,“但是,正確的方向,卻不一定會導致正義的結果,從過程來看,即使是那些為人類有貢獻的事件,背後也會有危害人類的一面,關於這些方面的爭論太過複雜,我也無法給出自己的回答。”

威廉定了一下,他似乎想通了什麼,只見他慢慢挪動身體,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撐動躺椅,勉強站直了身,他站在一望無際的月光下,湖面反射的波紋倒映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格外的神聖和肅穆。

他提起權杖,杖尾直指遠處的湖面。

“孩子,這是我對你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你一定要深刻銘記,永世不忘。”

“這個世界是動盪扭曲的,身處其中,我們早已無法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們所依賴的,只有我們的本心,我們所需要的,唯有我們的希望。”

“世界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韓珂順著他的方向望去,遠處的月光下,一尊扭曲的黑影在若隱若現,那裡似乎是一切的起源,又是一切的終結。

他感受到了老人的目的,但他的心中還是有無數的疑問,他回頭,忍不住問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一個送信普通的小獵人,為什麼為告訴我這些,又為什麼聲稱要把世界的未來交給我呢?”

然而,說完剛才那些話,威廉忽然眉頭皺緊,腳步一滑,他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重重摔倒在躺椅上,權杖骨碌碌地滾落在地。

他終於放下了一切,

老得失去了呼吸。

……

威廉,死了。

他的眼睛還望著白月的方向,似乎還有什麼事未曾訴說。

留下孤零零的韓珂愣在原地,怔怔發呆。

只是,在對方彌留之際,他的腦海裡傳來了微弱的低語。

“因為我相信你。那是你還很小的時候,格曼帶著你來見我……”

韓珂閉上雙眼,他的腦海猛然抖擻,像是時光回溯一般翻卷和滾騰。

過去?

過去……

然而,還是沒能回想出什麼。

他只好撥出一口氣,遠處的湖面平靜如鏡,他的心裡已然做好了打算。

問題的破局點,應該就在前方了。

他走到威廉的身邊,低下身為他瞑目,而後快步走到觀測臺的頂端,拔出聖劍,向著下方的湖面一躍而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