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廉貞狂妄嗎?狂妄。

但他錯了嗎?恐怕並沒有。

他的的確確有資格說這種話,這天下屬於朝堂,可這天下是否太平卻是各大門派說了算,他們就是天下本身。

而作為天下第一大派的武當派毫無疑問是秩序的維護者,掌握著武當派的玉衡廉貞當然有資格說天下是他的。

謝無鋒對此心知肚明,如果自己真的成為玉衡廉貞的傳人,那日後自己就能掌握極大的權力,可是……

“很誘人,但代價呢?”謝無鋒問。

玉衡廉貞讚許道,“你很聰明,很清醒。”他像是沒聽出謝無鋒話裡的嘲諷,“代價很沉重,非常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無鋒覺得說起這個話題的玉衡廉貞顯得更為蒼老了些。

“我第一次犧牲掉的人是我的一個師弟,他的名字和長相我已經忘了,可當時那種感覺我還記得,不安、自責,我覺得就算天底下最殘忍的大刑用在我身上都不夠我贖罪。

第二次犧牲掉的人是我師叔,那一次我心裡的自責要少了很多。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隨著我犧牲掉的人越來越多,我的心開始變得麻木,人命變成了一個個數字,變成了完成計劃的工具,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人。”

“恐怕不算。”謝無鋒接過話頭,他沒有嘲諷的意思,這是他心底真實的想法。

“我很羨慕謝辭水,他不用做出這些選擇,他活得簡單,瀟灑。”

“謝辭水的難處你不一定知道。”

玉衡廉貞依然笑得溫和,“他的難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肯定沒有那麼多難處。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突厥人並不會入侵,所以他可以一直活得輕鬆自在,甘肅的景色真的很美。”

“那如果突厥入侵了呢?”

“突厥入侵,那謝辭水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不過那是他的問題,跟你我無關。”

“呵。”謝無鋒一聲冷笑,“覆巢之下無完卵,怎麼跟你我無關?”

“你是在教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嗎?”

“沒有,天底下誰有教玉衡君?”

玉衡廉貞哈哈一笑,“我在一些不那麼聰明的人身上學到過很多,你是個很聰明的人,你當然有資格教我,不過這次你卻錯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本身沒錯,錯得是有些人會用這句話來要求自己。”

謝無鋒仰脖灌下一杯茶,“怎麼說?”

“你不給我倒一杯嗎?你知道掌控別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就是給他們一個承諾。這個承諾最好不要是可以達成的利益,因為在事成之後你需要付出實際的代價。而且利益這種東西很不穩定,你可以承諾利益,其他人也可以。

最好的承諾,是一個遠大的目標,一個讓人心潮澎湃,讓人狂熱的目標。這個目標越高遠,人們就會越願意為之付出,最後他們甚至會自己說服自己,這個目標也漸漸變成了一種準則。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在一開始也只是一個目標,最後卻變成了人人都自覺遵守的原則,變成了人們心底的責任。”

“一派胡言!”謝無鋒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倒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