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神殿外,孟子柔遊魂般,獨自徘徊在空曠的閱兵場上。瓢潑大雨將她淋得渾身溼透,卻執拗的不肯撐起結界,甚至揚起臉,任憑黃豆大的雨點不斷的擊打嬌嫩的臉頰。最初的疼痛和寒冷早已變得麻木了,就像自己的心。在聽到陸蕭為了纖羽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換時,彷彿被冰凌刺穿的痛過之後,留下的只有一片空洞和窒息,居然神奇的沒有了悲傷。

確實,自古痴情是女子,由來薄倖有男兒。自打化身為魔,遇到的了一個又一個為愛堅守的女子,可似乎哪一個都沒有好的下場。蘭兒、曉寒、瀟湘、沙曼還有那個在人間與李慕白痴纏的林雨薇、自己的前世,都在自以為是的愛情保衛戰裡,落的一敗塗地、香消玉殞。

而眼前,冥鯤走了。魅翎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可是身下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卻無奈的宣告著,一個無辜的小生命,最終成了這場戰爭的犧牲品。一天之內失去自己的孩子和愛人,這樣不朽的生命對於任何人來說無異於地獄般的折磨。

更何況,連番的折磨,再加上最後的全力一擊,已經耗盡了魅翎的全部靈力。在接下來的幾十年甚至數百年裡,她都只能像一個凡人,過著不能自保的日子,重新修行自己的靈力。這樣的痛苦,又有誰能體會得到呢?

難道這就是真愛的結果嗎?孟子柔不懂,她只知道,自己乾澀的眼睛裡,再次留不下淚水了。這種滋味,在彤彤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就像噩夢般糾纏著她,現在又重新找上了自己。是呀,三百多年過去了,就算陸蕭為了找到自己而在人間苦苦等待,可她終究不再是以前那個孟子柔,甚至不記得她和陸蕭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如何相愛的。

而纖羽,又何嘗不是在魔都苦苦的等了陸蕭三百多年?不,應該是不止三百多年,或許在自己的前世,她就已經對陸蕭傾心不已,是自己橫刀奪愛,搶走了本應屬於纖羽的幸福。不然,纖羽對自己又怎麼會忽冷忽熱,難以靠近?而陸蕭,又怎麼會說,要對她負責任

不知道什麼時候,頭上的雨突然停了。看著地面上不斷泛起的水花,感受到身後傳來陣陣熟悉的氣息,孟子柔詫異的轉過身,卻發現陸蕭正一臉愧疚的站在那裡,幫自己撐起了結界。

——“這麼大的雨,怎麼不知道躲一下?”

心疼的伸手拂去孟子柔額上溼漉漉的長髮,看著那凍的張蒼白的臉和青紫色的嘴唇,陸蕭終於體會到了柔腸寸斷的感覺,不由得伸出手,將她擁在了懷裡:“柔兒,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委屈,你難受。你說出來好嗎?不行的話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折磨自己好嗎?”

“你和纖羽究竟發生過什麼?”孟子柔沒有動,任由陸蕭擁抱著。精緻的臉上,除了死水般的平靜,再也找不到一絲表情。

——“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你不要亂想。柔兒,相信我。我愛的人真的只有你。我”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無聊的話?你不覺得很空洞很乏味嗎?”孟子柔站直了身體,愣愣的盯著眼前的陸蕭。黑色的短髮飄逸的打在額前,兩道箭一樣的眉毛斜飛入鬢,稜角分明的臉、黑曜石般的眸子,挺拔的鼻樑,這張臉足以迷倒眾生。再加上挺拔的身姿,強大的力量,眼前的男人完美的猶如希臘神話裡走出的神靈。難怪有那麼多女子為之傾心不已。

——“柔兒”

“陸蕭,你告訴過我,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以後你的心裡只有我。我相信了。所以面對瀟湘、面對沙曼,甚至面對纖羽對你的暗戀,我都沒有多說過一句話。可是你呢?你總是要對過去的情人負責任、為過去的情帳買單,現在居然還我的命作條件,來換取纖羽的平安,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說過要保護我,我相信。如果有人要殺我,你一定會不要命的擋在前面。可是如果我和纖羽同時有危險呢?你會先救誰?”孟子柔平靜的訴說著,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可是,紫色的眸子裡,那深深的絕望,卻讓陸蕭痛徹心扉。

“柔兒,我知道不應該拿你做賭注。可是我一定會去救六道、不會讓你有危險。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不能讓纖羽受到傷害”陸蕭無力的解釋著,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孟子柔的肩膀,似乎只有這樣,他才可以把這個外剛內柔的女子緊緊地抓在手裡,不至於突然消失不見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原因?你在害怕什麼?”孟子柔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輕輕的掙脫了陸蕭的雙手,面無表情的問:“不要說怕傷害我,你覺得我現在過得好嗎?”

“柔兒”陸蕭張張嘴,卻又立刻抿上了。想想自己荒唐的過往和孟子柔悽慘的前世,他真的不想孟子柔重新背上那些沉重的枷鎖。而且,如果一旦把所有的事情揭開,牽扯出來的東西太多,絕不是現在他們兩個所能承擔的。

——“柔兒,再信我一次好嗎?等到適當的機會,我一定”

淡淡的一笑,孟子柔推開了陸蕭的雙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剩下陸蕭獨自站在雨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結界消失了。雨水迅速的打溼了陸蕭的衣衫。羽翼般的展開雙手,陸蕭仰起臉,讓雨水更加徹底的淋溼自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洗去那不堪的過往。

孟子柔失魂落魄的走著,卻無意中來到了魅翎的房前。隔著那扇虛掩的門,她意外地發現,剛剛小產的魅翎正跪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無力趴著床頭,似乎在努力的為什麼人擦拭。

剛想推門進去,一隻溫暖的大手卻搭在了孟子柔的肩頭。詫異的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李慕白那張儒雅的臉和輕輕擺動的手指,示意她不要進去。

“魅翎還沒有恢復,怎麼可以隨便下地走動?而且,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魅翎親自照顧?”隨李慕白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房間,孟子柔立刻連聲追問,急切的樣子和雨中判若兩人。

“冥鯤沒有死。靈月仙子留給他的靈力在最後一刻化作了結界,勉強護住了心脈,救了他一命。我已經幫他穩住了三魂七魄,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至於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就要看他自己了。只是,那些靈力全都耗盡,他以後再也不可能有自行療傷的本領了。”李慕白疲憊的解釋著。為了挽救冥鯤的性命,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如果不是碰巧遇見了渾身溼透了的孟子柔,他恐怕早就找個地方調息去了。

——“雨薇,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身上會這麼溼?”

“啊!哦,沒什麼!”孟子柔混亂的搪塞著。紫色的眸子慌亂的躲閃,不願與李慕白對視。

李慕白瞭解的閉上了嘴,伸手覆上孟子柔的頭頂,將一束靈光籠罩在了孟子柔的身上,迅速的弄乾了她的衣服和長髮。符咒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會難受,再加上柳慕瑤赤裸裸的挑唆,即便是再堅強的人,也會備受打擊。而現在,他能為她做的,恐怕只有這些了。

隨著衣服的變幹,一陣陣暖流湧遍全身。孟子柔安靜的一笑,溫和地說:“謝謝你,慕白!”

“你就別和我客氣了!其實,是我該和你說聲對不起!那天我和白慕仙起了衝突,憤怒之下,他說出了所有的真相。是我一直錯怪你了!”李慕白收起手中的靈光,憐惜的看著往日的妻子,愧疚的說。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孟子柔扭過來臉,似乎不願意再去回憶那些悲慘的往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我送你回屋休息吧!”

“嗯!”本來就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剛才又動用靈力幫孟子柔取暖,現在李慕白真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於是輕輕地點點頭,任由孟子柔攙扶著,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可惜,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單薄的身影正冷冷的盯著他們,清秀的眼睛裡,迸射出了嫉恨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