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道理(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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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枝自然不知道自己行事被張異如此評判,即便知道,她也全然不會在意。
多次催促之後,她終於拿到了兩府擬的封賞摺子,伏案細細去讀。
趙明枝還沒有說話,同樣拿著奏章,正坐在她身旁桌案另一張高椅上的趙弘已經跌下臉來。
自回了京,趙明枝就有意識地讓弟弟一同參與進重要朝政當中,大事幾乎都要徵詢他的意見,即便有時候趙弘想得過於單純,總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又常常非黑即白,她也並不糾正,只叫他把自己的想法寫在一張單獨紙張上,又附於奏章最後,與最後的處置一道造冊存檔,以待將來比對檢視。
而趙弘也沒有半分懈怠,每日都認認真真把自己想法仔細書寫下來,又去同最後造冊的檔案認真比對。
見弟弟這樣認真,趙明枝自然欣慰。
她自知只是個尋常人,資質不過中上,也無甚厲害地方,從前教自家弟弟做個守成太平藩王都有些勉強,想要教授天子,實在是絕無可能的,思來想去,索性著人去把庫房中不少那些個皇帝批註都搬了出來。
也是內廷檔案庫房的防火做得好,再兼這些東西實在也不值幾個錢,狄人雖兩回進京,又入宮擄掠燒殺,也放過幾回大火,膽大部分保管得最為仔細的存檔還是得以保留,其中除卻本朝文書,還有不少前朝文書。
她不做點評,只從中選出十餘個皇帝批註,分別拿一張張單獨紙頁謄抄下來,做法很簡單,卻又最為直觀,每張單獨紙頁開頭先是朝代、皇帝名字,隨後便是文書本身,再後是天子批註,其中針對內容都是對待類同事情或者問題。
當十幾個案例整整齊齊排列起來的時候,足足用了三張長桌拼接在一起才全數放下。
而趙弘進殿之後面對這樣桌案,先是吃了一驚,但等看清楚上頭文字,甚至不用趙明枝仔細介紹,他已經懂了其中意義。
縱然一向曉得長姐對自己用心,趙弘還是幾乎是愣在了原地。
而當他頭一回慢慢同時去讀那些個從前天子批註,又反覆對比時候,只覺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全不夠用,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踏實。
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做一個天子。
作為倉促登基,倉皇奔逃的新任皇帝,趙弘雖然幾乎每日都在經筵,授課者不是當今大儒,便是兩府重臣,個個學識淵博,博聞強識,可是人人無不各懷心思。
趙弘並不蠢,又如何看不出旁人各自盤算,如此,對他人所教的所謂“為君之道”,接受起來自然有所保留。
況且旁人不管怎麼教,又不管究竟有多少才幹,畢竟都不是“君”,位置不同,考慮的問題也全不相同。
大臣們無不外放多年,精於治政,洞悉人心,同樣通曉道理,甚至比起尋常皇帝——尤其開朝立國兩三代後,連皇城也未必能出得去皇帝見識、能耐要深廣太多。
可他們所思、所慮,究竟只是臣子,又如何知道天子所懼、所怕、所思、所想。
但這些批註就不同了。
墨在紙上沉澱下來,即便十年、百年,都能令人透過紙頁一窺從前,那一個個或雄才大略,或拘於外戚之手,或束縛於宦官,或耽於玩樂,最後丟了江山的天子,全數在這些紙上留下了自己思索的印記。
縱使時移世易,天下又豈有真正新鮮事?
趙弘一張張翻看,一張張學習,從未如此認真地寫下自己心得同感想,這一晚一口氣寫了滿滿十三頁紙,仍有些意猶未盡。
自此,他便學會了這樣方法,每次看到要緊政事時候,都要翻看從前宗卷,從中尋找共同、相異之處,縱使不能全然明白,常有半懂不懂地方,可記錄下來,總有忽然靈光一現,便重新回想起來日子。
趙弘進步得飛快,已經快到如今拿到兩府奏章,早早就把本朝、前朝封賞慣例尋出來先做了解。
也正因先做過了解,他立時就發現了其中問題,本來捏著一杆硃砂筆,待要高高興興在這謄抄副本後頭留下自己的批註,眼下卻捏著筆桿,恨不得當時就在那許多文字上畫上胡亂塗抹,叫這一份狗屁不通的東西再汙不了自己眼睛。
“阿姐!”他幾乎是喊也似的叫喚了一聲,“我先前就說過要重重封賞,一朝上下誰人不曾聽見?可樞密院就拿這樣封賞出來?他們就是這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