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察覺到了裴道珠吃驚的視線。

胸腔裡湧出濃烈的羞怒,他壓低聲音:“這群和尚胡言亂語,你也信?我出身名門,若當真盲了眼,什麼神醫尋不到,需要來這破廟治病?!”

裴道珠:“我——”

老和尚不服氣:“郡公別的本事沒有,過河拆橋倒是很有一套。你小時候住過的那間禪房,這些年沒住過別人,裡面還扔著你幼時穿過的衣裳呢!再不濟,蕭相爺也可以作證,當年可是他親自送你上山的!”

蕭衡額角青筋亂跳。

所以說他討厭和尚,唸經念傻了,一張嘴什麼都敢往外說!

裴道珠注視蕭衡。

郎君羞怒的模樣依舊俊美,緊緊抿著薄唇,彷彿恨不能吃人。

她突然笑出了聲。

蕭衡不悅:“好笑?”

裴道珠歪了歪頭,丹鳳眼亮如星辰:“只是覺得,如雲上月般高不可攀的蕭家九郎,也只是凡胎俗骨,似乎還變得……親近了一點。”

他是南朝最鋒利的劍,數年後也將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

卻又出身名門,是建康城最風流多才的郎君。

他被無數女郎仰慕,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君心似鐵無法接近。

縱然是裴道珠,也覺得自己無法徹底拿捏他。

可是現在……

那堅硬的鐵塊,似乎被撕開一個小口。

她透過小口子悄悄窺視,發現鐵石裡面,原來也藏著柔情。

蕭衡……

他也是人。

生而為人,便有七情六慾……

面對少女彎如新月的眉眼,也不知怎的,蕭衡的滿腔不甘心和羞怒,悄然間煙消雲散。

他後退半步,拉開了剛剛的危險距離。

他深深呼吸。

也不是沒在裴道珠面前丟過臉。

被她半夜攆出閨房的事都經歷過了,還怕小時候丟臉嗎?

他又看一眼裴道珠。

說不清心中滋味兒,他面色淡淡,上前替她解開了縛住雙手的金絲腰帶,又替她攏了攏凌亂的羅裙。

收拾妥當,少女俏生生站在古榕樹下,掌間握著當年的那根紅髮繩,看起來依舊是那個看似高雅雍容實則俗不可耐的裴家小騙子。

他拿過她掌心的紅繩,隨意藏進懷袖。

裴道珠有些不解:“拿我發繩作甚?”

蕭衡懶得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