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茫茫人海,元承一眼看見江岸邊的少女。

她仍然如當初那般美貌,許是因為嫁了人的緣故,那純潔無暇的美貌裡又添了幾分嫵媚和風情,像是暮春裡姍姍開遲的白山茶,雅緻,倨傲,風流。

這等美人,他的東宮裡沒有。

佔有慾隱隱作祟。

他很滿意她主動現身,聲音裡甚至帶上了一絲柔情:“道珠姑娘,好久不見。”

裴道珠已經鎮定了些。

她掃了眼那些鐵荊棘。

她知道自己的舞蹈功底有多好,哪怕荊棘起舞,也不是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輕聲:“好久不見……今日,願為太子獻舞。”

她朝赤沙臺走去。

謝麟臉色難看,一把拉住她:“裴姐姐!”

“無妨。”裴道珠朝他笑了笑,“我不會有事的。”

眾目睽睽之下,她坦然地登上高臺。

她今日穿著一襲白茶色羅襦裙,曳地的寬袖像是濛濛水霧,嫩黃絲帶緊貼腰身,勾勒出盈盈細腰,宛如一折便斷的脆弱花枝。

繁複的嫩黃絲絛垂落在裙襬上,隨著江岸邊吹起大風,潔白的裙裾和絲絛一起翻飛,恰似春日裡的細雪,而她站在細雪之中,微微仰起頭,細碎的天光落在她的面頰上,她美的傾國傾城。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元承一手端著酒盞,雙眼緊緊盯著裴道珠,下意識唸誦起屬於漢人的詩詞。

他從前不知道“絕世而獨立”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美,今日,卻是見識到了。

編鐘聲起。

水袖高高揚起。

裴道珠瞥了眼那些狼狽卻又堅毅的俘虜。

心底的感覺很複雜也很奇妙。

她活了十多年,從沒有為誰做出過犧牲。

在她的心裡,自己的利益甚至要大於一切。

她嘗過了貧苦的滋味兒,榮華富貴和錦繡前程便成了她畢生所求的夢。

保全自己的性命,更是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今日……

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這些為家國而戰的將領,被元承白白斬殺。

她沒有辦法做到無辜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卻仍舊無動於衷。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精緻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垂下,似蝴蝶收斂起雙翅。

她忘了……

下一瞬,隨著編鐘的樂音漸入高潮,她忽然睜開眼。

潔白的水袖隨著她的旋轉而紛舞飛揚,少女折腰而舞的風情,令江岸邊的所有人都忘記了兩國正在交鋒的緊張。

元承拿起玉箸,隨著樂音輕輕叩擊酒盞。

他放肆地欣賞裴道珠的舞姿,眼底的佔有慾越發濃郁,片刻,他薄唇翹起,忽然玩味地瞥向少女的腳下。

她穿著潔白的素履。

鐵荊棘輕而易舉就割破了綢布,鮮血從她的雙腳滲出,很快染紅了那一雙素履。

她只是個深閨少女,雖然體態比尋常姑娘更加輕盈,但她到底不曾學過輕功,在荊棘上跳舞,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困難的。

可她彷彿未曾察覺到雙腳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