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鬆開手。

裴道珠搓了搓被捏疼的雙頰。

她抬起眼睫,譏笑:“玄策哥哥說得輕巧,可若是換做你,你又能如何抉擇?贏了這場對弈,雖然保住了家國尊嚴,可輸的人卻是我……我若被皇族暗殺,來年今日,又有誰會記得我,憐惜我?”

少女肌膚幼嫩白皙,雙頰被捏一下,就泛紅得厲害。

依舊美貌,卻也狼狽。

鳳眼彎彎的模樣,還透著些女兒家的天真嬌媚。

說到底,她也還只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

蕭衡睨著她:“你在看不起誰?”

裴道珠挑眉:“什麼意思?”

“皇族要你故意輸給鄭翡,你就乖乖放水?那我要你贏了鄭翡,你聽是不聽?蕭家勢大,哪怕明日我要換個皇帝,那老東西又敢說什麼?”

看似溫潤如玉的郎君,眉眼間卻都是戾氣。

看似大逆不道難如登天的事,經由他之口說出來,卻莫名讓人信服,世家瓜分朝堂權勢,本就凌駕於皇權至上。

裴道珠鳳眼亮晶晶的:“玄策哥哥的意思是……你會保護我?”

蕭衡一字一頓:“為家國而戰的人,我誓死守護。”

裴道珠怔愣。

這句話像是劃過黢黑夜空的閃電,照亮了前世的許多記憶。

那時,她被蕭衡從北國的皇宮救出來。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山一程水一程地返回江南。

她已闊別故土十年。

重新踏在熟悉的土地上,天真的少女時代早已遠去,昔年的故交舊識,也都嫁人生子,陌生的她幾乎認不出。

她孤身回到烏衣巷。

她家的祖宅早就變賣,簷下懸掛著陌生的匾額,面生的僕從婢女進進出出,她遠遠看著,連上前搭話都不敢。

她又去了市井之中。

去和親之前,她和家人曾擠在那座小小的鋪子裡,靠賣酒為生。

可是酒鋪早已變成肉鋪,膀大腰圓的屠夫吆喝著賣肉,哪還有雙親和妹妹的蹤影。

她站了很久,才鼓起勇氣上前詢問。

那屠夫一邊切肉,一邊唏噓:“你問的是茂之兄吧?他在六年前生了重病無錢醫治,他夫人就賣了這間鋪子籌錢。可那病是要命的,哪兒能治得好?

“那錢啊,就跟丟進水裡的石頭似的,石頭還能聽個響兒,他那病,花起銀子來連個響兒都聽不到!最後錢沒了,人也病死在了街頭!他夫人撐不下去,帶著兩個小女兒投靠兄長,顧氏一門也算顯赫,可她那嫂子容不下她們,給了點兒盤纏,就打發她們走了。”

她怔怔地站在肉鋪前。

原來父親……

六年前就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