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梁園。

已是盛夏,廳堂裡置著一盆冰甕,侍女打著團扇,倒也還算涼爽。

老夫人正和蕭衡對弈。

她道:“北國的六位使臣,全部死在建康,北國皇帝震怒,也給了他出兵南下的藉口。這場仗,遲早是要打起來的。朝堂上文臣居多,武將大多昏庸無能,將軍一職,恐怕要落在你頭上了。”

年紀輕輕,就要拜將封侯,本該是一件喜事。

可老夫人臉上並無喜悅。

蕭衡只當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他淡淡道:“這場仗,孩兒已經恭候多年。”

老夫人看著他,眼底情緒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收回視線,拈起一顆棋子。

她緩緩落子:“我聽說,你對阿難那丫頭起了心思……還要納她為妾?”

蕭衡跟了一子:“嗯。”

“雖說裴家敗落,連二流世家都不如,但到底也曾四世三公。阿難那丫頭又是個知書達理才貌雙全的,做妾,未免委屈了她。”老夫人試探,“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不妨明媒正娶?”

蕭衡不語,只盯著棋盤思索。

老夫人見他不接話,又道:“你幼時雙目失明,被送去棲玄寺養病,等接回家時,已是十二歲的年紀,和家中的兄弟姐妹都不親近。後來又外出周遊郡國,和家人的關係就更加淡漠。我想著,阿難那孩子品性端良,若是娶進門,定然願意好好愛你……玄策,我總想這世上,是有人真心愛你的。”

蕭衡彎唇。

他道:“阿孃這話可笑。我是你和阿父的孩子,既然我有血濃於水的至親,又何必指望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來愛我?”

老夫人啞口無言。

蕭衡落下最後一子:“北伐在即,孩兒無心沉溺於男歡女愛。納裴道珠為妾,也只是因為眾多女郎裡面,看她較為順眼。北伐之路,生死未卜,不敢娶妻,只怕辜負。”

他捻著佛珠。

白玉似的面龐籠在陰影裡,輪廓更顯幾分深邃。

那雙丹鳳眼中,還有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和涼薄。

“您輸了。”

他輕聲。

老夫人捻著一顆棋子。

面前的孩子,熟悉而又陌生。

看似溫潤如玉,可她知道,她夫君親手培養出來的蕭家九郎,皮囊底下其實藏著一個怎樣可怕的怪物。

可她總想對他好一點,總想讓他也被人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