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死了

“我哥不喜歡的東西,我都恨——”

“我哥不喜歡的東西,我都恨——”

“……”

如魔音灌腦的話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在路曼聲的耳邊,甜美的夢境一去不復返,整顆心都被一種似詭異似黑暗的東西籠罩去了,無法掙脫。

路曼聲的呼吸越發地困難,胸口彷彿壓了千斤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有一種感覺,她現在要是不趕快醒過來,那她就再也沒有醒來的可能了。人恍如陷入泥沼,被不斷地吞沒,卻無法擺脫。

路曼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抵抗著一波又一波的睡意,將自己硬生生地從睡夢中扯了出來。

重重喘著粗氣,拍著胸口,路曼聲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原來是個夢。”

可那真的是夢嗎?那個夢中夢到的一切,曾經清晰地發生在她過往的生命中。她所造成的傷害難以彌補,甚至以後都再也看不到那個人。

路曼聲扭頭看看窗外,天快亮了,東邊的地平線已經露出了一抹魚肚白,樹影婆娑,將東方的天空晃動得支離破碎、無法修補。

穿上鞋子,來到桌邊,為自己倒了杯茶。

茶已經涼了,但路曼聲並不介意。唯有這杯沁入骨髓的冰涼,才能澆熄她心頭的煩悶與狂躁。

推開窗戶,路曼聲坐在了窗子上,也不管會不會從二樓掉下去,斜靠著窗戶,呆呆看著底下清冷的街道。

繁華的璐華城,此時清冷得猶如荒森的古堡,沒有一點人氣。漆黑依然籠罩著這個城市,青灰色的城牆蜿蜒在城市的遠方,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下,宛如亙古的河流,奔流不息,載著路曼聲往她想去的地方奔去——

她忽然憶起,在她和丈夫剛訂婚的那段日子,坐在駛往拉薩的列車上,丈夫就曾抱著她,一齊透過列車的車窗,在清晨薄霧、繾綣睡夢中,穿破重重的黑暗往沿途撒著一層清輝的山頭看去……

眼睛裡看到的是頂著皚皚白雪的山頂,連眸子都是冷的。但她的身後,有最寬厚的肩膀,暖意源源而來,熨燙著她的心。

她原本是最害怕冬天的,當全球氣候變暖還沒這麼離譜,冬天還是非常有冬天的樣子的。南方的孩子,已經很少體會到真正的冬天了。但在路曼聲小時候,卻感受得份外深刻。

手凍得發青,一個又一個的凍瘡,腫得像個大棒槌。臉上也是紅一塊,白一塊。耳朵一擰,彷彿就要掉下來。

路曼聲還記得,曾經有人跟她說過在遙遠的北方,某個人洗臉時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耳朵,就掉下來了的故事。

每到冬天,別的都不怕,就怕自己的耳朵也會掉。兩隻小手捂得緊緊的,哪怕手被風吹得裂開了一道道口子,還是保護自己的耳朵。

但自和丈夫在一起後,路曼聲再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怕冷過。並不只是生活變好、氣候變暖的關係,還是因為她每次覺著冷之前,就已經有人準備好了一切。

阿進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尚未感覺到。當阿進漸漸遠離她,冷意如期而至,自以為已經邁入正軌的生活一下子方寸大亂,哪裡都不對勁。

原來,就算她和阿進每日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他都是她的支撐。只有有那個人在,她便什麼都不怕,毫無顧慮地專心向前走。因為她知道,不管她走得多遠、飛得多高,都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牽引著她,永遠不用擔心迷失方向。

而一日,線斷了,支撐塌了,路曼聲便失去了所有,惶惶無依。

她過去的想法,又是多麼的自私。仗著對方的在意,肆無忌憚都踐踏著他的感情,一次次將他拋於腦後。是她讓那張洋溢著溫柔笑臉的人,一日日越加苦澀。直到有一日,終於再也無法承受,選擇遠離她。

在事情發生的時候,路曼聲還疑惑:丈夫心裡有諸多不滿,為何不肯告訴她?有什麼話為何不直接說,為何偏偏要放在自己心裡呢?她甚至還有些氣他,是他讓自己變成一個自私冷血的壞妻子、獨斷地對她好、又獨斷地離開她、不經過審判就直接判了她死刑!

可是,回想起那些個早出晚歸、回家倒頭就睡的日子,丈夫即便是想說,也沒機會吧。有時倒是有不錯的機會,好好打著商量,甚至委屈地控訴她的冷淡,她又聽進去了多少?

以丈夫對她的包容,已經到了他都沒辦法忍受她的地步,呵呵!路曼聲還真是不敢想,自己那些年到底做了多少過分的事。

或許她的離開,對丈夫而言是個解脫。

現代的她,如今又如何了?莫名其妙的就倒在房中,是昏迷了,還是已經沒了氣息?

當丈夫偶爾想起要回家看看時,看到倒在地上的她,又會怎麼樣?

無論怎麼樣,都不要為她傷心了。

她已經沒有任何資格,來承受他哪怕是一點點的情意了。

讓路曼聲無法釋懷的,還有一件事。

阿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