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人間冷暖?

聞言,便見那小孩小腳不晃了,腰背微微彎著,露出瘦削腰線,能清晰的看到骨頭,低眸盯著地面的樣子,處處寫滿了落寞和不屬於十二三歲少年的沉穩。

想到當年死在劍下的顧家人。

當年顧長生也就才七八歲,同他當年失去爹孃的年歲一樣。

念及此,帝辭眸色漸沉,“你只要安分守己,想留下就留下吧。”

螢火蟲落在他墨袍上,有金線被照的熠熠生輝。

他沒有驚擾小蟲的意思,倒是讓顧長生見到了攝政王難得溫柔的樣子。

在顧長生的印象裡,攝政王處處不次於永安侯,否則也不會在永安侯極力隱藏下,找到當年涼州城防圖的蛛絲馬跡。

更不會在永安侯剛剛趕到,王爺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跟上,拿下顧家的城防圖殘片。

攝政王總會慢人一步,無非是他還秉持著良善初心,不殺無辜之人,不忘蒼生安寧。

而他與侯爺不一樣,人活在黑暗中,殺人無數,害人無數,走的是獨木橋,幸得有同路之人,卻也是各懷心思。

此刻他有些羨慕帝辭,至少有人護著帝辭走在陽光下,而他的兄長只想讓他去死。

顧長生笑得苦澀,“公子,有些人和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你要剝開他套在表面的枷鎖,才能看得透徹。”

“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這小孩明明年齡不大,卻總是說些讓人捉摸不透的話。

這樣是顯得他老練沉穩嗎?

帝辭覺得顧長生跟陌離一樣,一個小孩,總說些成熟穩重的話,那樣才有長大暗爽的成就感。

又或者說,只要是能找到機會數落教育年長著,就會捉住了不放。

帝辭把這些都當成是小孩的胡言亂語,“小時候沒有先生教導你,學的東西倒是不少,不過,你這小魔頭的名頭,我可沒忘,一介蠱王,殺了一座城的人,怎麼會突然想體驗人生百態了?”

他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還是說另有目的?”

一旦知道他的名字,帝辭便交由府中暗探調查,定會知道的事無鉅細。

剛得知顧長生小魔頭的稱號來歷時,帝辭是先是驚訝後是憤然猜忌,最後卻在得知他兒時經歷時,夾雜了些許憐惜。

城是蠻蕪,顧長生是庶出,孃親為妾,日子可想而知不好過。

十月雨季,冷潮來的兇猛,霜降來得猝不及防,顧長生的娘就是在這一天,在柴房生下的他,厚襖都給他裹得嚴嚴實實,孃親卻被活活凍死,死後連件得體的衣衫都沒有,未曾入棺槨,裹著草蓆給埋了,沒名沒分,連墓冢都沒立。

三歲那年被顧老家主,也就是他親爹,扔進蠻蕪,幸得顧家一老翁相救,教給他蟲蠱之術,這才在人鬼都不願踏足的蠻蕪活了下來。

老翁想給小少爺偷點果子嚐嚐,自己養大的孩子,連新鮮果子都沒吃過,甚至連見都沒見過,老翁就算再膽小懦弱一想到小少爺也就無懼生死。

後果可想而知,在蠻蕪那人吃人的地方,看到果子就跟瘋了一樣,最後老翁被活活打死。

一直想維持安穩現狀的顧長生,見到老翁屍體的那一刻,銀鈴過境,召來千萬蠱蟲,吞噬了蠻蕪整座城池。

連骨頭殘渣都沒有殘留,眨眼間化為一片廢墟。

小魔頭的稱號由此而來,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感覺到試探的灼灼目光,顧長生看著他笑得一臉天真明媚,“我要有別的目的也瞞不過公子啊,這不是鬼域待久了,想來人間走一趟。”

聞言,帝辭眸光一沉,落在他晃盪的小腳上,“沒鞋穿?”

顧長生一怔,除了姐姐,還未有人在意過,“不想穿。”

對帝辭而言,無論如何害顧長生沒了親人的是他,又是個缺愛的小孩,算起來陌離比顧長生要幸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