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清走得焦急,他與正南兩人一前一後飛馳在通向焦山的官道上。素清的馬蹄向後揚起的煙塵不斷貫入正南的嘴裡,搞得正南只能揮起衣袖遮著口鼻,心想著:這是要去哪兒救火啊這是?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小隊人馬,也在這一天悄悄出發往焦山去了。

由於素清跟正南摸黑就出發了,所以,日頭才半天高時,他倆已經到了焦山腳下,正南老遠便看見在上山的石階邊上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跳下馬來高聲招呼道:“小和尚,你是昨晚偷著下山喝酒去了嗎?今天不敢上山啦!別怕,有我呢,跟我上山去,我幫你說情去!哈哈!”

寂子忍著笑裝出一臉的嫌棄地說道:“喲!你這是打了勝仗被封了個什麼將軍嗎?好大的氣勢啊!都能給貧僧說情啦?好吧,那你就請你先上山去吧,說好了,麻煩再下山跟貧僧說一聲!”

“拉倒吧,這不得累死我!哼!算了,你還是自己上山吧!反正你身上也聞不出酒味!到時打死不認就是了!”正南嘟囔著。

這時素清拴好了馬開口說道:“好啦,快上山吧!師父在寺中嗎?”

寂子接過話來說道:“明知故問!都看到我了,還不知道是師父一早讓我在這等你們的啊?”

“這不是讓師弟辛苦,不好意思嗎?你看你,非要把這丁點功勞往自個身上扯,多沒意思啊!”素清跟寂子玩笑著。

“唉!你少瞎扯,別人怕你是南川會的少東家,我一個和尚可不怕你,我這趟來就是專門接你來的,這人情走到天邊你都得認!記得還我!”寂子裝出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唉,那不好意思,我現在不光是南川會的少爺,還是大津朝的定遠侯了,我是不會徇私的!有什麼事找朝廷說!”素清笑著對道。

“哼!真賴皮!當個什麼‘侯’就了不起啦!這焦山到處都是‘猴’,就算是你當了猴王我都不放眼裡!”

“唉,那可不行,我要真當了猴王,師弟你就是八戒啦!怎麼敢不聽師兄的話!”

“好啊!你這狡猾的傢伙……”

“哎呀!好啦好啦,你們倆到底還上不上山了?”正南倒聽得不耐煩了。

沒想到,這話倒引得素清和寂子兩人同聲對正南說道:“就你話多!哼!”

正南瞪大雙眼伸手指著自己驚訝地說道:“我?!”

這時,素清和寂子兩人才大笑著往山上走去。

過了半個時辰,三人站在了寒淨寺的山門前,寂子對素清說道:“師父在露清巖茶座處等你,快去吧!”說完,又對正南說:“你這連個將軍都沒封上的,就別跟著你家侯爺去湊熱鬧了,還是跟我走吧!”

惹得正南在臉上擠了個鬼臉,嘴裡“哼”了一聲就跟著寂子往寺裡走了。

這露清巖正在寺院的東側,可從寺裡沒有通往露清巖的路,進了山門往右走過一條細長的小路,然後再下一小段石階便到了。大津朝在南都立朝時焦山興盛,太陵城的文人墨客們常聚在寒淨寺東的這眼泉水邊,飲酒、烹茶、吟詩作對,通宵達旦,後來有人依宋人沈蔚的詞中一句:月華如水,夜久露清風迅,中的“露清”兩字來命名了這眼巖邊淌下的小泉。後來,大津京師北遷,露清巖也就漸漸少了訪客,直到慧宣的到來,才在這兒重新置了茶座,不過也從無百姓來此,這裡算是慧宣法師谷中坐禪修法的地方了。

儘管夏日煩熱,但山谷中仍然幽靜非常,慧宣自斟自飲之間聽聞了素清輕踏石階的腳步,他微微浮出了笑意來,卻並不抬頭,只是看似自語地說道:“來,坐下!”

素清當然知道這是師父在招呼自己,可他卻並不敢造次,而是緩步走到師父擺著香茶的石桌前,雙後稍稍起抬起長衫的下襬,雙膝正要跪拜,慧宣去悠然開口道:“好啦!好啦!這四下無人,你我師徒何必生分了!來,快坐下!”

於是,素清依師命,輕輕在石桌前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他剛要開口喚聲師父,慧宣卻又招呼道:“來嚐嚐這茶!雖然比不過你在玄府喝的那些清雅的芽尖,可也有這谷中霧氣和青草的香味呢!”

素清畢恭畢敬地雙手拉過茶盞,口中應道:“嗯!”而後將茶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慧宣問道:“怎麼樣!不一樣吧?”

素清認真地點了點頭,抬起頭對著師父笑了。

慧宣則滿眼寵溺地看著玄素清,然後說著:“以前啊,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你爹總是上山來看你,每回來都帶著收上來的各種好茶給我,把我這老和尚供得跟陸羽似的。後來你長大了,你爹也不理我這樣的窮和尚了,呵,現在呀,為師只能喝上這山間野樹上的葉子啦!委屈玄家公子啦!”

“師父您這麼說,讓徒兒還怎麼坐得下去呀!”素清笑著噘嘴說道。

“哼!”慧宣開心地接著說了起來:“其實呀,這山間的野茶也是清香的很,而且用不著十三四的丫頭大清早的上山去掐芽尖子,十三四的丫頭正是賴著爹孃貪睡的時候,清早山間霧氣又溼重,站久了刺到人的骨肉之間,這一輩子都得忍著去不掉的痛!阿彌陀佛!這哪是孩子該做的事呀!”

素清聽著師父的話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慧宣看出了素清的心思,接著說道:“好啦!好啦!眼下你無心於此慈悲之中,我也不多說了。你此番上山來,可是要問我進城那一天的事?”

“什麼也瞞不了師父!”素清說道:“只是徒兒實在想不明白,師父為何會以如此之法救下徒兒?”

“那依你呢?”慧宣輕輕反問道。

“師父,徒兒當時已然下定決心,將大軍駐於城外,只需堅持兩至三日,則朝廷上,關於我心懷叛逆的荒唐之言必會不攻自破,那時,皇帝自會下旨表彰撫慰,大軍便可尊榮入城,這豈非上上之策?可是,皇帝無明旨之前,卻被數萬百姓強迎入城,這在天子眼裡,不就是民變嗎?如今,大津朝復興之望未就,若君臣之間再起嫌隙,徒兒之前努力為之之事,必付諸東流!”素清小心說著。

慧宣聽著,臉上的微笑一直沒有退去,待素清說完,他開口道:“嗯!你說得對!”說完卻沒了下文,繼續品起茶來了。

素清見狀心裡起了急,拉長聲調說道:“師父!你教教我!”

慧宣這才抬起眼睛看著素清笑著說道:“你呀,只看到了一,怎麼就沒看到二呢?”慧宣說道稍微頓了頓接著又說道:“你看,你得勝還朝,有些許肖小之輩構陷於你,這也算在情理之中,而皇帝並未下旨斥問,這表明天子心中並不疑你,可是,你想過沒有,皇帝為什麼也沒有下旨表彰勝績呀?那就必是朝中群臣皆指斥你有不忠之嫌!本來就那幾位手裡拎著幾個兵痞的總兵大人,根本也掀不起什麼浪來,可是,要是滿朝文武一心一德,這就不尋常了。即便是此次皇帝不予理睬,然而將來呢?或者是在你北征之時,眾臣再起誹謗之事,那時你領兵在外又能如何處之呢?為師喚起信眾,就是為了讓朝廷上下心有忌憚,不敢再有不軌之念,以保你側背之安啊!”

素清這才明白過來師父的苦心,他鄭重地點點頭自語道:“原來如此!”

慧宣接著說:“說到君臣起嫌隙,皇帝必會一時震怒,但無妨,論實力新朝還不敢與南川會公然翻臉,當然朝廷也離不開你統御朝綱。否則鹹嘉帝怕是連想偏安都難,所以,大可不必憂心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