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打沈三金、馬雄才他們領兵走了以後,宋金德的日子並不好過,一來戰事一起,岳陽城裡百業荒廢毫無生氣,想找個尋歡作樂的地方都不成。況且整個岳陽城都在人家蘇哈昌的眼皮子底下,這位世子大人的脾氣是最見不得那些蠅營狗苟的事了。二來,那丟失了十萬石糧草的事,雖然暫時是搪塞過去了,但宋金德總感覺是個把柄捏在了沈、馬二人手上。如果襄城的戰事順利,也還好說。可要是這兩人城下受阻損兵折將,難保這兩人不怨恨他宋金德,到時候再到蘇哈昌面前參上一本,不管是貪墨還是資敵,怕也是百口莫辯。所以,這些日子宋金德雖然佔了湘、鄂總督的官邸,但也總是心神不寧。

這一日,天剛擦黑,寂靜的街市上還下著小雨,宋金德在府衙的內堂上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忽然,屬下來報說有人來到府外告狀,說是要檢舉自家掌櫃販賣私鹽。宋金德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按說歷朝歷代販賣私鹽都是殺頭的重罪,要說檢舉私鹽也算合理,可現下是什麼情形?大津朝的官都跑了,大申國的官才剛來,哪有鹽引發給商戶,這大街上賣的不都是私鹽嗎?還有什麼可以檢舉的?笑歸笑,但時下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如找個樂子排遣一下也好。於是,宋金德便命人把告密者領到了堂內。

宋金德高坐在正位上,斜著眼瞄著堂下那個幾乎是縮成一團的告密者,實際他是跪著的,但從上看下去,感覺這人就是一灘爛肉趴在了地上,也不敢抬頭。宋金德這下可來了精神,他就喜歡在這樣的爛人面前擺擺威風!

於是,宋金德慢悠悠地開腔了:“你是什麼人?”

“回,回大人的話,小的,小的是城中瑞來商行的夥計。”從那人哆哆嗦嗦的話裡聽得出心裡的緊張。

“狀告何人哪?”

“小的要告我們商行的掌櫃,他,他賣私鹽!”

宋金德心裡暗笑著問道:“私鹽?怎麼個私鹽?”

“就是,就是我們商行賣的鹽他沒有鹽引。”

宋金德“啪”的一聲用力拍了下桌子,引得堂下那個告密的人全身上下打了個激靈,然後質問道:“你是要哪家的鹽引,大津朝的?眼下這衙門是誰坐,你不知道嗎?”

這話嚇得堂下告密的夥計,許久不敢出聲。

宋金德當然還沒有過癮,他接著逼問道:“說!”

那夥計知道,再不說話怕是要惹禍了,於是慌忙說道:“大人,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這兩省戰事一起,這從南直隸那邊過來的鹽道就斷了!這岳陽城裡幾乎已經無鹽可賣了!我們,我們掌櫃的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門子,前些天居然弄到了好幾石的鹽,這些天都在高價販賣,賺了好些錢呢!這不就是私鹽嗎?”

宋金德一聽“高價”兩字,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轉了起來,這下他的聲調緩和了起來,說道:“你抬起頭來!”

“小,小的不敢!”那個還是戰戰兢兢。

“有什麼不敢的?你家掌櫃你都敢賣了,還怕什麼?”宋金德這話明顯有譏笑的意味。

“小的知道這是來這賣了主子,所以哪有臉見人啊!”夥計這話倒說的擲地有聲。

“大膽!”宋金德肯定是被他的話刺痛了,他咬著牙走上前去,一腳就將面前告密的夥計踢翻在當場,而後恨恨的說:“好大的膽子,誰教你在這裡胡說八道的!”

夥計也不敢起身,只是眼淚汪汪地看著眼前這位大申國的大紅人,雙手不停地作揖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小人的掌櫃向來剋扣小人的工錢,小人這才來提告的!大人明鑑!”

“明鑑?明鑑個屁!好,你倒是說說,你家掌櫃的如何搞來的私鹽?又是如何高價販賣的?快說!”宋金德氣呼呼地說著,並隨便找了個邊上的椅子坐了下來。

那夥計小心翼翼地往身邊看了看。宋金德當然明白,他衝著手下說了句:“這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

周邊的人應了句:“是!”便全數退了出去。

這時,那個夥計才開口說起來:“大人,這原來吧,湘、鄂兩省的鹽都是採買至南直隸的海鹽,價廉物美。據小人所知,這引窩和鹽引都是朝廷,哦不,前朝布政司一年一換,這每年單是鹽稅上大小衙門都賺得盆滿缽滿的。而且,鹽商們還有向前朝捐資助兵呢!現在這兩省打起戰來,鹽路是斷了,唯獨我們掌櫃的不知道從哪裡能搞來這麼多的鹽,販賣的價錢是平日裡的三倍多呢!小人還聽說,過些天還有大批白鹽運到,大人想想,這官府,就是咱大申國的大人們,可是什麼甜頭也沒嚐到!這不是私鹽是啥?”

宋金德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玄機在這兒呢,他一摸腦門說道:“說得好!我現在就派人跟你去,把你們掌櫃的帶到這來,這案子我親自查!”

“大人,可不敢啊!小人,這要是帶著兵爺們查了商行,小人以後還怎麼在這地界上混啊!”夥計伏地哀求道。

“怕什麼?你為大申國做了事,大申國自然保你平安!”宋金德正色道。

“可,可小的總還是得留點臉面在這世上,不然,走在街上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大人啊!”

夥計的話說得宋金德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他罵了句:“好了!好了!不中用的東西!滾下去吧!”

看著夥計小心的退了下去。宋金德一臉的亢奮,他趕忙叫來了隨從兵士,命他們火速衝到瑞來商行,把掌櫃的抓來!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正是玄素清布的一個局,那個告密的夥計不過是這個局的藥引子,那些讓宋金德害臊的話,也是素清特意讓夥計當著宋金德的面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