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話說的本是這雪夜之中男女繾綣之情,這種心意,古今相同,因此時隔數百年,看到這首詞之人都不免會露出會心一笑,就算沒有這種境遇的,也該當想到,雪夜裡,人人都留在溫暖的房間裡,行走在城中街道上連馬兒行走都放慢了腳步,而街上也看不到人影。

城內都少人行,但在城外的荒郊處,竟然還有人冒雪趕路!

大雪之夜,一位老人帶著一名孫女蹣跚地走在雪地裡,老人已經年逾古稀,孫女不過七八歲,祖孫兩人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風雪無情,寒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孫女在被懂得瑟瑟發抖之餘,對老人說道:“爺爺,我……我肚子好餓!”

老人道:“爺爺知道,再堅持一會,堅持到秀竹村,咱們就有吃的啦,到時候還能烤火……爺爺讓魏學問給咱們煮一鍋肉粥,再給你烤三個熱乎乎的饅頭吃,再堅持一會……”

北風將老人原本就不高的聲音給吹散了兩成,孫女根本聽不清爺爺在說什麼,只知道爺爺是在安慰她,前面不遠處就會有吃的,有暖和的地方可以待著。

只不過祖孫兩人的這一段路所遇到的阻礙除了這寒夜,這風雪,這泥濘的路途,竟然還有別的障礙……

風捲起地上的積雪又落下,哪怕是夜空也是陰沉沉的,帶著一股死氣,天地之間,唯有風聲在呼嘯!

驀地!雪夜的寒風呼嘯聲中又多了一樣聲音!那是馬蹄的聲音,馬蹄踏著亂瓊碎玉,凌亂的馬蹄聲掙破了這份苦寂,來者原來並非是一匹馬,而是十多匹馬,雪夜中,有這一老一少祖孫二人踟躇而行已是少有,這十多匹馬衝風冒雪,又是所謂何來?

而老者聽到這些馬蹄聲,臉色卻變了,他督促孫女:“快走快走!辮子軍來啦!”

孫女聽到辮子軍幾個字,也嚇得什麼似的,虛弱的身子不知從哪裡生出來一股力氣,腳步竟然加快了許多,老人也跟著快步而行,只不過雪之中,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孩子,走得再快又能又多塊?有則能快的過四條長腿的馬兒?

老人走得急了,拉扯著的孫女跟不上他的腳步,手又被他牽扯著,腳下一個跟不上,摔倒在地。

而在這個當兒,那十多匹馬的馬蹄聲來得更近了!

老人仰天長嘆一聲,似乎知道再奔逃也是無濟於事,徒費力氣,償若沒有孫女跟著,他一人還能走得脫,可是他怎能拋棄孫女於不顧?他想背起孫女快行,但他也是餓得沒有多少力氣了。

既然逃不走,索性停了下來。

孫女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跟著擔心起來,孫女道:“爺爺,你怎麼不走了?”

老人苦笑一聲道:“走不了啦,孩子,都是爺爺害了你……”

就在這風摺積雪的當兒,十多人騎著馬兒來到兩人身後,老人緩緩轉過身,馬上人疾馳時用圍巾裹住了口鼻,此事馬兒停下,為首之人將臉上的圍巾拉下,露出一張陰鷙狠毒的臉來:“方大才子,你這是幹什麼去?”

原來這老者姓方,名憶宗,憶宗者,回憶祖宗也,他粗通武藝,卻精通學問,寫得一手好字,更寫得一篇篇好文章,只可惜這些文章都是詆譭本朝,讚揚前朝的居多,而且他竟冒死不剃髮不留辮子,這在本朝可是死罪。

方憶宗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萬萬不可剃髮,況且本朝那前額光禿禿後面留一條大尾巴似的辮子,他方憶宗認定那是胡虜之相,決意不肯變成那樣的形象,和他方憶宗有著相同想法的人大都避世躲了起來,或隱居或出家,但他方憶宗卻不是這種人,他要用文章激起漢人熱血,讓他們不能忘了祖宗是誰,這可更犯了朝廷的大忌,因此他數次受到官府的追殺,妻兒等人也都受到牽連,死的死亡的亡。

方姓在宜興一代本是大家望族,卻因此敗落到只剩祖孫兩人的地步,可說到了家破人亡的最慘烈的地步,即便如此還沒有完,他方憶宗也成了朝廷通緝的重要人物,受到朝廷鷹犬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