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衣服上床後,伏纓想著今夜的經歷,心中很久都難以寧定。

範縈懷想到一件事,問道:“這個玉如意和金鎖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伏纓道:“是從書房抽屜的暗格中找到的。”

範縈懷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兩件東西加在一起的價值,也不如擺放在外面一張銀票的價值,為何曹起行將這兩件放得這麼隱蔽呢?難道這兩件東西背後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伏纓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問道:“師父,這兩件東西很值錢麼?”

範縈懷搖了搖頭,忽然又想到伏纓看不到自己在搖頭,他便說道:“這兩件東西最多不會超過一百兩銀子。”

伏纓接著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何會被放在暗格中?”

範縈懷道:“也許這兩件事物對曹起行來說很有意義吧,為師也不清楚,這兩件事物你一定要放好,千萬別拿出來。”

伏纓嗯了一聲。

範縈懷道:“睡一會吧,明天咱們還有的忙呢。”

翌日天光大亮後,師徒兩人才起床,簡單吃了飯,範縈懷就帶著伏纓去見那些被曹起行所欺壓過的窮人。

一如範縈懷所料,伏纓將寶劍還回去之後,曹府一時並沒有察覺到家中被盜,整個長安城內一片祥和,看不出任何異樣。

範縈懷帶伏纓首先去見的,就是那些簽了賣身契的人,不管是誰,願意籤賣身契,那都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因此他們也是曹起行所欺壓中最為可憐的人。

兩人出了城,在城外的村子外圍,見到了第一個簽了賣身契的男人,此人不過三十多歲,正值人生中最健碩的年紀,有人說韶華光陰,二八歲月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那隻不過是有錢人家的感受,是坐在家中不知勞苦為何物的詩人的感受,而對於窮苦人家來說,三十多歲的男人,才是最能體現自己價值的時光。

這個年齡,無論是有錢人還是窮苦人家,大都已成了家,有錢的三十多歲的男人繼續花天酒地,窮苦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有了出賣勞力,賺取錢財,養家餬口的本事,有了妻兒,有了老小,每日付出一份力氣,就爭得一份力氣的錢。

或者窮苦的人不懂得如何將錢一分為二,去掙取更多的錢,可是能夠在一天的勞作之後,看著一家上下,靠著自己雙手換來的糧食,讓他們不至風餐露宿,心中也是有著最勉強的滿足。

範縈懷找到的這個賣身契的人叫做諸鐵夫,一條昂藏大漢,因為賣身給了曹起行,所以正要起身,去幫曹家幹活。

沒有苦衷,誰願意簽下賣身契呢?

範縈懷找到了諸鐵夫,問起他賣身的情由,諸鐵夫一條漢子,竟難過得紅了眼,他告訴範縈懷和伏纓,他老父生了病,為了給父親治病,不得已而向曹起行借了錢,父親的病纏綿病榻兩年多,最終人也沒有留住,錢也越欠越多,最後還不上了,只能跟曹起行簽下了賣身契,一輩子淪為曹家的奴僕,以抵消欠款。

單單按照此事說起來,曹起行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惡行,甚至還好心借錢給諸鐵夫,直至諸鐵夫的父親醫治不得最終去世,賣身之說,甚至說不上強迫,諸鐵夫既然成了曹家的人,每日被榨乾最後一滴汗水,才勉強能夠獲得溫飽,養活妻兒。

範縈懷問道:“你覺得曹起行此人是什麼樣的人?”

諸鐵夫道:“他們讓我乾的活重了些,但我還是十分感激他,若沒有他,我連給父親看病的錢都沒有,他讓我的人來抵債,至少還讓我家人能吃得飽飯,曹起行雖不說是什麼大善人,總是我的恩人。”

範縈懷覺得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他問道:“你借曹起行的錢延請的郎中是誰?”

諸鐵夫道:“就是曹起行藥鋪中的一位郎中。”

範縈懷立刻明白了些什麼,曹起行藥鋪中的郎中為諸鐵夫的父親看病,所拿的藥,自然也就來自曹起行的藥鋪,他說道:“既然令尊已經去世,你們在此地一無所有,也沒什麼顧慮,為何你不帶著妻兒到外地去?”

諸鐵夫道:“若我是光桿一個,不用你來相勸,我自己也會遠走他鄉,可是我拖家帶口,沒有盤纏,想走又能走到哪裡去?而且曹大財主那裡又有我的賣身契,到了哪裡我都是他們曹家的人,若是被官差捉住,說我私自逃走,我的妻兒又有誰能照顧?”

範縈懷道:“你將曹起行想得太過無所事事了,你償若逃之夭夭,曹起行哪有這麼多精力去對你追查到底?何況天下這麼大,何處不可為家?”

諸鐵夫悻然道:“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沒空跟你說了,我還要去幹活,去得晚了,說不定今日的兩頓飯都沒了著落,卻讓我孩子吃什麼?喝西北風?”

範縈懷道:“你怕曹起行是不是?”

諸鐵夫道:“在長安,除了勢力比他大的人,誰不怕他?又不單單是我。”

範縈懷道:“如果我將你簽下的賣身契給你,你可願意離開這裡,帶著你家人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