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冬月初八,宜嫁娶、祭祀。

這一日,儘管天寒地凍,但天公作美,是個晴天,冬月初八,果然是個吉日。

郭東身著大紅喜袍,頭上戴著頂狀元帽,騎的是高頭大馬,扮成個狀元郎,他的胸前,棗紅馬的腦門兒上都繫上朵大紅花。

郭東水嫩嫩的一張臉,在紅花的映襯下,真是帥得一比,嘴唇上只見一抹淡青的絨毛,說他是個神仙童子,亦不過分。

石廟張燈結綵,門前已是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群,郭老虎這個花名已經在沈家堡傳開了,郭老虎的大婚,有喜氣,更有虎氣,沈家堡的每個人都想來沾一沾,興許來年,就能發財了。

他的身後,便是沈燕青的喜轎,迎親的隊伍到了郭宅門前,吹鼓手哇哩哇啦地可勁吹,興奮的情緒是可感染的,大夥兒都嗨了起來。

“郭東扮成個狀元郎,當真比狀元郎更似狀元郎。”有人禁不住感嘆。

“可不是嘛,就算是真的狀元郎,也不如這般風光。”

“郭東和沈家大小姐這對璧人,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喲。”

“哎,那些還沒許人家的女子,今晚怕是要睡不著了。”

這些話,句句落入梅小七的耳中,梅小七聽著,心裡不是個滋味。

早前,孃親和爹爹說得好好的,到沈家堡來,就是為了要把她許給郭東,探探各方的口風。

可不知出了什麼事,孃親突然變卦了,說要馬上返回梅鎮,但郭東改造座鐘,讓她著了迷,梅小七玩兒得正嗨,哪裡肯依。

叔父經常給家裡寫信,在信中介紹過座鐘的使法,對梅小七多少有些影響,平素在梅家,就是她在擺弄那座鐘,以至於那座鐘,都讓她給擺弄壞了。

郭東給她和方書演示了‘鐘擺’,他說鐘擺是等時的,把鐘擺安上去,梅家的座鐘就變成一臺世上走時最準的座鐘了。

郭東說得頭頭是道,梅小七竟似能聽懂,郭東所言,似乎比叔父在信中所言的‘西學’更勝一籌,僅就郭東對座鐘的瞭解,梅小七對郭東的態度,早已是高山仰止,欽佩不已。

直到郭東和沈家大小姐定下婚期,沈家請了孃親做了女支應,娘倆徹底走不成了,於是乎,梅小七一直滯留到現在。

小姑涼畢竟年紀小,一旦迷上了座鐘,對要不要嫁給郭東、這種她似懂非懂的事兒,也不是那麼執著,反而對座鐘的興趣更大。

只是這會兒,聽見身邊有人這麼說,才想起她自己就是個還沒許人家的丫頭片子,不由犯起了嘀咕。

孃親到底為什麼變卦?莫不是因為爹爹把流民送來石廟,惹惱了郭東?

郭東若真是那麼小氣的人,不嫁他,倒也罷了,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哼。

小姑涼雖然懵懂,心智卻不低,這些日子接觸下來,郭東也不像是個小氣的人啊。

郭東在郭宅門口翻身下馬,喜笑顏開,花嬌卻不停下,在一片聒噪的喇叭聲中,兀自往院子裡抬,郭東亦步亦趨,在旁邊跟著,他似乎跟轎子裡的沈燕青偷偷說了一句什麼,他那張帥逼臉頓時笑爛了。

看著郭東的嘚瑟樣兒,梅小七小嘴兒頓時掛上了油瓶,被人群裹挾著,擠進了院子,心下暗自決定,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孃親突然不想把她許給郭東了?

而在梅小七的身後,還有三外特殊的客人。

兩個有鬍鬚的,一個是海州判官謝文治,另外一個是錦衣衛的便衣密探馮儀。

那個白面無鬚的,不到三十的年紀,一身文士打扮,錦衣衛南京鎮撫司還派了密探馮儀、做他的臨時護衛,此人有些來頭,他便是京城來的太監,韓贊周。

韓贊周來得急,運河已經結了冰,只好走陸路,用了十多日,才堪堪趕來沈家堡,為的就是要見郭東。

他來得卻不是時候,正趕上郭東大婚,一個太監,偏偏要看一個帥得一塌糊塗的人辦喜事,心裡自是別有一番滋味。

人家今日新婚,今日、乃至明日,他也不好去叨擾。

京城來了太監,且是司禮監總管王承恩親派,那就是皇上身邊的人,左文燦也不敢怠慢,韓贊周要來沈家堡,左文燦畢竟是一洲之長,也不好親自作陪,便派了謝文治陪同前來。

院子的空地上,擺滿了桌椅,客人都到齊了,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婚宴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