紆手卻盤老鴉色,翠滑寶釵簪不得,剛起床的柳絮雲對著玉鏡,梳完青絲,擺弄著妝奩很久,心中有說不出的急躁與緊張,不就是和關同硯一同趕路而已,為什麼胸口卻如此跳躍?思索到了晌午,悄悄地開啟窗,開了一條小縫,往街上瞥去,往來人頭攢動,卻還是沒有見到關一川父子。

莫非關飛虎把這事給忘了?柳絮雲搖搖頭,不一會卻趴在妝臺上淺淺睡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依稀聽到門外有小二敲門,柳絮雲又開始緊張起來,忙對著玉鏡看了一眼,沒有睡壞雲鬢後,應道,“什麼事?”

“客官下面有人找。”

柳絮雲一激動,打翻了水杯,忙小心拾起,背起行囊,拿起父母在自己及笄禮成後贈予自己的長劍,快跑到門口,然後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慢慢開門後,將房錢遞給店小二後,緩步下樓,看到關飛虎在樓下四處眺望,旁邊的關一川似乎酒還沒徹底醒,撐著腦袋在一邊桌上打著瞌睡。

“走,我們出發!”柳絮雲淺淺一笑,清秀動人,惹得旁邊桌上的食客都只顧偷瞄,忘了杯中的茶水早就溢位,燙到自己腿上後才哇哇大叫,緩過神來。

柳家家底不薄,柳絮雲索性租了一輛馬車,關飛虎將暈頭暈腦的關一川往車廂裡一塞,便駕著車往東趁著天色尚早,穿過主城趕往靖州城外,之前看過地圖,在官道往左再過去差不多兩個時辰,有個小縣城,喚作宜城,打算在那邊過夜。

宜城平日作為靖州東邊的要塞,大荒國用作屯糧練兵等用,當然沒有靖州城如此規模,只是平原中一方土城,地理位置上倒是四通八達,來往貿易的車輛都會在此處歇息一晚,然後趕去靖豫兩州,或從兩京出發去往神洲東部。

在渝州到靖州的路上,關飛虎就學會了騎馬,雖然還不熟練,但是駕馬車在柳絮雲的指導下倒是一學就會,柳絮雲坐在車廂裡,將門簾拉開一條縫,看著關飛虎,心滿意足。

“躲進去,外面風大。”關飛虎很喜歡這種被風吹拂的感覺,越駕越快,車廂裡的關一川被抖得更難受了,衝出車廂對著外面就吐。

“老爹你醒啦?”

“你想暈死我嗎?”關一川吐出來感覺好受多了,一邊的柳絮雲忙掏出水囊,給關一川遞了過去。

“裡面去,讓我清醒下。”關一川往車廂裡推著關飛虎,然後慢悠悠地搶過馬鞭開始趕路。兩位少年呆在狹小的車廂裡,一時無言。

“額...”關飛虎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半晌憋出一個字。

“關同硯以後想做什麼?”柳絮雲倒是將想了很久的問題拋了出來。

“行俠仗義,笑傲江湖。”關飛虎嘿嘿地笑著,這是每個英雄少年的夢想,“如果一輩子只能呆在雲城,那也太無趣了。”

“我倒是想成為二師伯那樣的傳奇人物。”柳絮雲滿臉憧憬,他們這輩的人除了泠無音之外,誰都沒有見過那傳說中的二師伯,早在他們出生之前,雲城李商的名號早已成為江湖的傳說。兩人還記得當時纏著李角說說二師伯的故事。李角糾不過他倆,就慢悠悠地說著。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二姐在輕音崖,仰頭將酒灌盡,一口噴在繞樑之上,左手一揮,琴裂絃斷,一竿烏金古簫破琴而出,縱身一躍,一鶴從西邊振翅而來,李商踏鶴而去,在崖上盤旋而立。

雲開天門,鶴唳風起,一身墨色的李商在白鶴上默然回首,盯著崖上的李家四兄妹看了一會,嘴角微動,似乎說了什麼。

李角當時看不真切,只記得李羽在旁邊哭得像個淚人,李徵抱著雙目盡瞎的李宮大哥渾身顫抖。

李商最後笑了下,擺了擺手,悠悠長空上,一曲風起雲揚因簫而起,飄然而去。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關一川探進個腦袋,“下來透透氣,讓馬歇一會。”

關飛虎率先跳下馬車,柳絮雲跟著出來,在車門前停了下來,向關飛虎伸出隻手,關飛虎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忙上前輕輕握住,只覺一股清涼從手上傳來,關飛虎完全不敢用力,就如同從一鏡春水中拾起一縷落絮般小心翼翼,柳絮雲被攙著,下拉馬車,對關同硯盈盈行了個禮。

“我說啊,”關一川在旁邊倚著馬,吃著花生,“在雲城外面也不要那麼拘謹,既然兩人交好,也不用那麼生疏,先從稱為改起唄。”

“那...絮雲?”關飛虎反而有點緊張。

“飛虎有何指教?”柳絮雲掩面而笑。

關一川看了一眼天色,日暮西山,也就打算停留小半個時辰,估摸著酉時左右可以趕到宜城,雖然酒是醒了,但渾身說不上的乏力,閒得無聊,自己鑽到車廂裡小憩去了。

關飛虎在路邊百無聊賴地看了幾眼日暮西山,回頭看到柳絮雲在一邊正準備練劍,便好奇地跑過去。

柳絮雲淡淡一笑,看著路上也四處無人,也就自己的一輛馬車安靜地停在路邊,便拔出長劍,在關飛虎面前舞弄起來。

關飛虎看得有點痴,只見柳絮雲一襲青衣在劍花中起舞,雲帛翻滾間似乎引來無數青鳥隨之曼舞,劍聲中似有陣陣琴音,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風聲驟起蝶走難。絳唇珠袖兩留情,妙舞此曲神揚揚。一曲舞畢,柳絮雲仗劍而立,風姿綽約,關飛虎拍手叫好。

“此乃柳家劍法,目前也只會其式,不知其意。”柳絮雲並不介意在關飛虎面前練劍,反而有點想傳給關飛虎,讓他稍許能領悟些什麼,挪為己用。

關飛虎不懂劍,只是單純覺得柳絮雲舞起來很好看,隱隱有仙人之姿,一邊擺開架勢開始琢磨昨晚苦苦不得要領的指法。他這種練法尤其勞神,幾經失敗,又大傷初愈,不一會就頹坐在地上喘著氣,總感覺在最後一截出了問題,又沒有人指點,很是苦惱。

難道一定要是緊急關頭才能勉強打出?關飛虎馬上否認,跳起來繼續運功,一邊的柳絮雲又練完幾輪,看著關飛虎在一邊運功,繼而用手揮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感覺瞬間洩力一般,不禁好奇他在練什麼。

“就那招時而靈時而不靈的那一指。”關飛虎簡單地描述了那招打出去的感覺,不過說得自己都雲裡霧裡,更何況柳絮雲。柳絮雲倒是聽出些名堂。“這一指倒是和四師叔的功夫有點類似。”

關飛虎猛然想到臨行前,李徵送給自己的那一拳,拳並沒有碰到關飛虎,但是自己卻被震退!關飛虎腦中撥雲見日,思路逐漸清明!

“走了走了!”關一川這時卻打著哈哈從車廂裡鑽出來,“上車上車!”關飛虎只得和柳絮雲回到車廂裡,一邊看著太陽被山幾乎完全擋住,一邊捉摸著李徵那一拳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