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胡淵耳中充斥著那名手臂被弩箭射穿的傷卒的慘叫聲,可他彷彿又聽到了蜀兵那強弩的破空聲,一遠一近也分辨不清真假。

這一次他沒有再僵持下去,當場下令後就調轉馬頭往後跑去,身邊一干大小將佐如蒙大赦,也紛紛撥馬往後撤退。

蜀漢軍隊一方。

“傳令給騎兵,讓他們小追一陣就退回來,我們吃掉前頭這夥魏卒就走,不要戀戰!”

站在一處高地上,鳥瞰整個伏擊戰場的姜紹看到胡淵的旗幟已經向後撤退,那些沒有被截斷在前頭的魏軍步騎人馬也在混亂的爭先恐後的往豲道方向潰逃。

但他並沒有打算打殲滅戰的想法,自己只要擊潰、吃掉前頭一部分魏軍,順利達成預期作戰目標就已經足夠了。

“又要走了?”身邊的李環開口問道。

這些日子,依託山中道路迂迴繞開交通要道上的魏軍軍事據點,已經成了他們行軍打仗的一種常態。

而其中,出身南中、輕剽耐戰的南中兵卒是軍隊打頭陣的主力,他們擅長山地作戰、突擊作戰,能夠在這些場景中對魏軍的步騎人馬展開壓制,獲取不對稱作戰的優勢。

只不過,這種作戰狀態對蜀兵而言也是艱苦難熬的,哪怕輕剽耐戰如南中“飛軍”,這種打法也是不可持續的。

冷兵器時代的軍隊,與後世的軍隊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這麼打,底層上的將士犯迷糊,既不攻城略地,也不割麥遷徙民眾,就是為了逼迫敵軍來回奔走,跟他們比賽腳力然後在跑路中跑死他們麼?

但更迷糊的恐怕還是魏軍將士們,他們見到蜀兵攻佔城邑卻不佔據,那還怎麼開疆拓土,那還怎麼持續作戰,這打個鳥仗哦!

不過,今日這一仗算是打出了一點名堂來,作為飛軍統領的李環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他們出兵逾境,然後打一仗轉移一個地方,似乎不是為了就糧於敵,也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為了在調動敵人的過程中爭取到戰機,趁勢殲滅追在他們後面的魏軍。

與兵法上避實擊虛道理相同,但這其中,好像又還有一些關鍵點沒有被打通,所以這李環算是又迷糊又清醒的,不得不開口發問。

姜紹點點頭,作為始作俑者他倒是沒有像李環那樣想的深入,而是緊緊圍繞著“在邊境取一小捷,配合國內的政治形勢”這個小目標在行動。

他們既不是流寇,也不是後世軍隊,所以他們仍然是沒有脫離時代束縛的軍隊,就跟姜維在運動中誘敵出擊取得洮西大捷一樣,他們這一支以馬騾代步的精銳部隊,也可以在自西向東的運動作戰中伏擊窮追猛打的胡淵軍隊,取得一次中陶小捷。

但他們的人馬終究不是鐵打,在山中奔走跋涉不僅損耗了兵卒大量體力,也折損了一部分馬騾,這讓他們不管是往東還是往西打下去,都會陷入過猶不及的境地,然後重蹈姜維段谷之敗的覆轍。

所以姜紹取得小捷後沒有猶豫,目光越過已經擊潰了被分割開來的魏軍前部人馬的戰場,轉向了南方的山地丘陵。

“距離約定的日期也差不多了,打掃完戰場,我們南下,打回家去!”

···

豲道城內。

“斥候都哨探清楚了,蜀兵已經又藉著夜色掩護遁入山中了。”

城門樓上,走上來的將佐小心彙報著戰後的情況,但胡淵年輕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波瀾,對一切渾若不聞,還是騎將龐會開了口。

“各營傷亡如何?”

“各營兵馬傷亡不大,陸續都退回到了豲道城,就是被截斷開來的前隊步騎人馬被蜀兵擊潰了,估摸有四五百人馬還沒有收攏回來。”

龐會點點頭,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前隊步騎四五百人馬從胡淵下令撤軍一開始,被截斷無援的他們就是被放棄了,註定只有背蜀兵擊潰的下場。

幸好裡面是羌胡義從的騎兵居多,這些本來就是炮灰部隊,魏軍的主力部隊並沒有遭受多大損失,傷亡最大反而是一開始撤退時人馬互相踩踏、混亂傾軋所導致的,軍隊的元氣仍然算是保住了。

不過有點遺憾,就是那夥狡猾的蜀兵小勝之後並不戀戰,他們打掃戰場後又逃脫入了山中,這讓沒法反擊的魏軍步騎人馬頗為被動,繼續深入追擊恐怕會在山中再次遭受蜀兵伏擊,不追擊又白白跑了一趟,失去了對蜀兵行蹤的掌控。

就在剛剛,坐鎮上邽、統籌全域性的徵蜀護軍胡烈的軍令也到達了軍中。

胡烈的軍令很簡單,祁山方向暫時沒有大股蜀兵的蹤跡,洛門、武城山各處軍寨也安然無恙,讓狄道方向的軍隊不必急於馳援,向東進至南安豲道城即止,等確定了蜀兵的最終動向後再做定奪。

可惜,上邽胡烈的這道軍令還是來遲了一步,魏軍步騎已經在胡淵的催促下跑出了豲道,還在中陶小敗一陣,被蜀兵伏擊擊潰了幾百人馬。

龐會此時轉頭去看仍不動聲色的胡淵,抿了抿嘴,正打算說幾句勝敗乃兵家常事的場面話安撫一下這位小胡參軍,卻不料話還沒開口,這位小胡參軍已經一下子又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某知道這夥蜀兵下一步要去哪裡了!”

他突然的大叫,讓身邊的龐會和其他將佐都愣了一愣,有人忍不住試探問道:

“胡參軍,你的意思是這夥蜀兵仍然要去上邽?”

“當然不是。今日一戰,我軍雖然遭受小挫,可也摸清楚了這夥蜀兵的虛實,他們兵力不多,在山中繞路盤桓比我們的軍隊消耗更大,所以他們其實並不敢與我等野戰,只能夠在伏擊得手的情況下吃掉我們的前隊人馬,更不敢深入追擊我等的主力部隊!”

“把地圖拿過來!”胡淵也不管身邊的人有沒有聽明白自己的話,又大叫著讓親兵把行軍地圖拿過來,他就一手拿著燭臺,一手在展開的縑帛地圖上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