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可謂是百年大計,任何一個希望有所作為的政權都會重視治下的教育事業,像蜀漢皇帝劉備,雖然自己讀書不行,但對治下學業卻很重視,為戰後恢復蜀地教育作出過一定貢獻。

同樣的,犍為郡也很重視郡學,基於學校的公益性質,每年都要按照師生數額撥給錢糧,從來都不曾短欠過。

那按照郡丞李暘的語言邏輯,郡學在冊學子八百多人,每年郡中撥給的錢糧又不曾短欠,可學有所成的只有百來人,這就是赤裸裸的教學無方啊!

而且其中會不會有虛報名額、冒領錢糧、官吏貪墨等事情,眾人也不得而知啊。

姜紹聽完李暘的話,也漸漸收起笑容,面露沉思。

他初來乍到,沒有地方治理經驗,也不知道這八百多人當中應該學有所成多少人才算合理,而這學有所成的標準又是什麼。

他剛剛只是因為學子射箭射得不錯誇獎了幾句,不代表他完全肯定郡學的教學成績。

不過他內心倒是有一點可以確認,經過剛剛城牆上自己的一陣施壓,遭受過大壓力的郡丞李暘已是出現反彈行為,他開始放棄與對手唐玉修好的打算,臨場突然發難,含沙射影,想要把上官的怒火引向其他人。

不貿然表態和背書,是一名成熟沉穩的上位者應有的表現。

姜紹看起來很平靜,沒有絲毫剛才城頭髮怒的跡象,他看向郡學祭酒,問道:

“可有什麼話要說?”

“這。。他。。”遭遇突襲的郡學祭酒低著頭,面色十分難看,短短時間內他不知如何斟酌措辭進行有效應對,顯得又奈又無助。

他已經看出郡丞李暘是要拿自己開刀,而且話語中暗藏殺機,自己剛剛為了謹慎起見,把估計的人數壓低一點,免得李暘要當場個個抽查、驗證真偽,可這樣反而遭了李暘的道,使得眼下的當場回應陷入十分不利的局面。

若自己答學有所成一百來人已經不算少了,那李暘立馬就會找出那些比這一百來人多的例子來反駁自己,若自己承認一百來人算少的,那不就是向發難的李暘屈服,變相承認郡學之中教學無方了嘛。

兩難之際,他抬眼去看唐玉,希望這位年輕有為的功曹能夠幫自己解圍。

唐玉見狀,心知郡學祭酒被李暘的語言邏輯陷入彀中,爬不出來,正是需要旁人為他開脫解圍,當即就要開口,沒成想李暘早有準備,搶先看著他冷笑道:

“府君剛剛在城牆上已經下令,問話期間,禁止任何人打岔說情,功曹非郡學師生,難道要違令麼?”

“你——”唐玉心中氣極,他早看出李暘是針對自己而來的,郡學祭酒只是在場無辜受牽連的倒黴蛋,胸中十分氣惱,偏偏還被李暘搬出的太守令給鎮住,在太守沒有表態讓其他人發言前無法作為,自己一張俊臉頓時漲的通紅。

姜紹看在眼裡,心中暗自嘆息。

這唐伯琥雖然年輕有才,但官場上的道行比李暘還淺上許多,難怪在之前郡府爭鬥中常常處於劣勢。

如何攀所言,若不是李暘有心和解,只怕他早就被埋汰夠,要無奈辭職歸家了。

而李暘,這一番場上操作,竟然硬生生轉敗為勝了,至少在他自己眼裡是這樣的。

不管郡學到底是不是有問題,單單這個局面僵持下去,郡學祭酒和他頂頭上司功曹唐玉就討不得好。

新太守的第一把火本來是要燒到之前代理郡務的郡丞頭上,被這麼一弄,就要轉到功曹唐玉頭上了。

眼見著唐玉一方的人無法破局,姜紹不想李暘得逞,可心腹何攀今日沒有隨行,底下其他人沒一個懂自己心意的。

正要自己親自下場,卻見人群中有一及冠士子越眾而出,走近前來,不卑不亢地朝自己施禮道:

“恭喜明府!郡學之教,已盛於孔氏!”

這個年輕士子言辭誇張,有譁眾取寵的嫌疑,姜紹卻是打瞌睡碰上遞枕頭的,也不讓李暘有機會呵斥這個學子,搶先開口問道:

“你這話是何意?”

“小子聽聞孔子有教無類,座下弟子三千,學有所成、有才名傳世的才七十二人,若如剛剛祭酒所言,郡中學子八百,學有所成的有一百來人,那豈不是明府之教,已盛於孔氏!”

“哈哈哈。”姜紹聞言頓時大笑,重新摸了摸自己鬍鬚,不由多看了這個年輕士子幾眼。

這個人有急智,用“孔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的典故輕易化解了郡丞李暘的詰問,又捧了自己這個現場官職最高的長官,頗為熟稔官場之道,說他是尋常出身、選入郡學的,那姜紹決計不信。

不過眼下不是先過問這個的時候,他轉而笑著對眾人說道:

“如此說來,那學有所成這百來人已不算少了。”

見有人巧言化解李暘攻勢,太守又發話肯定了郡學的教學成績,功曹唐伯琥連忙出列拱手道:

“正是如此,府君美教化、淳風俗,這才有了郡學今日教學之盛!”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姜紹搖了搖手,笑道:“本府這才到任犍為多久,這郡學的教育之盛都是你們在場眾人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