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就是如此,在給了他希望以後,就會想要得到更多,秦黛瓏沒有忘了自己最屈辱的那兩年是怎麼過來的,那兩年的謙卑和對自己的自懲,已經夠沉重了,她對所有人都無法證明心意。

對父母、兄長她虧欠的厲害,因她一人,秦國公府遭人嘲笑,淪為京城的笑柄,更讓兄長舉步艱難。

她生長的地方,疼愛她的家人,將她養的花朵一般,捧在手心裡長大,可她為了一己私慾,幾乎毀了這個家。

所以,對待家人她就只能有愧,而在她的前半生中,所有的故事裡,最重要的人除了家人,就只有容儀了,不管是方才見到她,還是此刻在她面前,幾乎無地自容的問出那番話後,她的心境都沒有改變。

她們何其相似,命運卻相背而馳,一個早年錦衣玉食,不聞疾苦,本該是一路躺贏的,卻落得個慘淡收場。

一個早年幾乎“苟且偷生”,從未有過體面尊嚴,可她的人生卻在那一年逆風翻盤,令人嘖嘆。

那個時候,她可以盡情的俯視這個樣樣不如自己的女孩,可如今,分明是平起平坐,可秦黛瓏卻自覺低人一等。

她本不該有如今的造化,她的造化是自己給的,她憑什麼能比自己過得更體面呢?這種彆扭、扭曲的思想,秦黛瓏時常都會有。

她知道不對,她也唾棄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她不是不願意看到容儀過的好,可卻不能接受曾經樣樣都在自己之下的人,如今卻要比自己好的多。

容儀輕嘆了一聲,看著她麻木的雙眼,說:“縣主方才也說了,那是中宮的娘娘,那縣主又是如何與中宮娘娘彙報?如何回答中宮娘娘的話呢?”

秦黛瓏微滯,同樣的話,兄長才不久說過自己,那個時候她聽進去了,卻又沒有完全聽進去。直到現下,容儀又這麼說。

她直言道:“我不曾不敬……”

“是,你不曾不敬,可究竟是於情還是於禮呢?縣主身份尊貴,許多話本不該由我這個外人來說,可縣主如今將話問到了我頭上,我也避不得了,但此話只能提點到這個份上,再多的我不能說了,縣主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接下來該要怎麼做。”

秦黛瓏看了她半晌,待她說完這番話時,心裡一涼,同時,更加悽哀。

早在兄長訓斥自己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如今,幾乎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來尋到她問到了這個答案。

她為何會懂?

年幼無知,她會的每一個字都是在秦家學的,她懂的每一個道理也都是那時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學到的,她不應當有如今的頭腦,也不應當比自己懂得還要多,可偏偏她什麼都看得透,什麼都能懂……

就如那個時候,府上的所有人都很喜歡她,她從生下來就那般討人喜歡,讓人挪不開眼,好似是天生的主角一般。

那個時候,就連夫子都更喜歡這個陪讀的丫鬟,可明明她什麼都不是,她連陪讀的機會都是因為做了自己的丫鬟才有的,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在自己面前,她一個丫鬟出身,還能博取到那麼多的關注?

秦黛瓏想不明白,那個時候不覺得,可現在回想起來,她很難想明白,然後說服自己。

“你為何會明白這些?你在王府,學到了不少。”

她自問又自答。

容儀卻說:“實際上,我有很多東西都是幼年時,在秦家學會的,那些規矩和底線跟了我小半生,一直到如今我都不曾忘記。”

她坦然的說起幼年,秦黛瓏嗤笑了一聲:“沒想到,到現在你還願意記著過去的事,你就不覺得膈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