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不論如何,即便是同父母有了芥蒂,但終歸是一家人,在南蠻,總還是要一路走下去的。

可讓阿木莎沒想到的是,這一回,父親竟然是來真的,拖著剛剛好的身體召開了大會。

部落族會並非是什麼稀罕事,所以被叫去的時候,阿木莎並未多想,當他是身體康復開一個安撫會罷了。

起初倒是一切正常,說了說這些日子部落的事情,聊了聊他自己的身體,甚至還開了幾句玩笑,同下面的人一來一往,大會的整個氛圍甚是鬆弛和樂。

“我如今的身體,想必諸位也都有了瞭解,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威風不威風的了,還能撐個幾年,也為可知,只盼著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著南蠻走上來,這些年,錯過了許多事,也做了許多事,可惜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我們南蠻龜縮此地,不能往前了。”

突聞此話,阿木莎蹙緊了眉頭不解的看向上座的父親,說這般軟話,如此示弱,以前從未有過。

想了想,她說:“這些年南蠻一步步的自立出來,各家門戶都有自己的田畝活計,也不會再被人當做異類對待,有了人權、人格,這些都是部長的功勞,這如何不能算好呢?況且有巫醫在,咱們南蠻人才輩出,部長的病是有望能好的,還請部長莫要憂思過重,以免傷身。”

一語出,眾人皆附和。

看著下面一張張關切自己的面孔,真真切切的話語,阿舍裡笑了笑,這些年對著這些臉,受盡恭維和場面話,從前只當他們是敬重,如今大限將至,卻品出了一些別的味道。

他們或許忠誠,或許心中另有其他想法,但他們的敬重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好過一些,而不是出自真心的對他這個當部長的敬畏,他這個領頭羊,做的並不成功。

若是從前,他萬萬不願承認這一點,南蠻既是他的南蠻,世人就該對他仰望,崇拜。

可他們崇拜仰望的真的是他阿舍裡嗎?還是他背後的權?

如今話都說的漂亮,可作為南蠻的部長,這裡究竟是什麼樣子,熱鬧或蕭條,他又如何不知?

豈是一兩句恭維話就能讓他心裡好受一些的?

一年又一年,家裡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他不願承認,正如那些人私下所言,這是他的報應,是他強求非己之物,上天給的懲罰。

這個寶座憑什麼不能是他的?憑什麼就算是他強求的?

他不服,他要爭,這一爭就是大半輩子,而他大半輩子,感受到快樂和享受的時刻,便是在兒子出生的那幾年,往後,就是無盡的絕望,和說不出口的後悔。

如今,女兒的性格和他一模一樣,如何教都教不聽,越不順她意,她便越暴戾,這些年在她手上過過的人命,她背後所做的事情,都不敢細想。

即便自己再無德無能,也明白一個當權人該是什麼樣子,絕不是這種暴戾的性子,草菅人民的做法,讓整個南蠻的百姓都生活在恐慌和水深火熱之中,這樣的當群人,只會帶著整個族落一步一步走向滅亡。

逞能的這些年,自己是什麼後果,阿舍裡苦不堪言,哪怕阿木莎再不聽話,他也不希望唯一的女兒和自己一般,時過境遷,方才醒悟。

想到這裡,他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咳了一聲,有氣無力說道:“猶記當年青山長老說的一句話。”

青山長老,四個字猶如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這個名字,這個人,在很多年前就成了一個禁忌,誰都不敢提,他好像成了過往,那些不堪、罪惡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