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戰士的妻子和家人是最能隱忍的,她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懂,也會恐懼會害怕,可能朝一日成為敵人制衡自己丈夫的棋子。

那一片黃土下埋著的英靈,也一同埋葬了幾代人的靈魂,埋葬了無數的眼淚。

既然選擇做了這將軍,便註定會有所失去,會有所虧欠。

以前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姜舜驍只想找一個溫婉聽話的,能理解他的人,她不必有多賢惠,可一定要分得清孰輕孰重,也一定要體諒他做的事情,要明白他既上了戰場,就不能兩全了。

可現在,他寧願容儀將所有的情緒都發洩出來,哪怕是撒潑,朝自己動手,罵他兩句都行,他都心甘情願受著,也不願看著她自己嚥下,自己消化,然後笑著對他說:“沒事的,我理解。”

姜舜驍眼神微暗,也有幾分迷茫,他只低低的說了句:“容儀,你不用這麼懂事……”

容儀聽到了,卻只是笑了,她深吸了口氣,說:“夜深了,早些睡吧。”

姜舜驍沒再扯著她非要再說些什麼,安靜的將她的頭髮絞乾以後,又親自為她梳髮,看著她上了床,才去就她的涼水清洗了下,他也懶得傳人來換水了。

洗罷,他摸上床,將已然熟睡的容儀抱進懷裡,兩人相擁而眠。

……

這一夜終於睡了個好覺,許是晚上睡得早,第二日容儀也早早的就醒了,一夜的睡眠過後,心情也沒那麼複雜了。

其實,她真的沒有那麼不懂事,她知道在大局面前,許多事許多人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她嫁給的這個人,就是一個要以大局為先的人,他的身份,註定他自私不了。

天下人接受不了一個昏庸的君主,百姓也害怕有一個自私自利的將軍。

作為這天下人,容儀也很害怕君主是個昏庸無能,又殘暴的,她也害怕守住國門的那個將軍,是個只顧兒女情長,沒有半點謀略和犧牲的決心的人。

可若身份變一下呢?她從這天下人,從這百姓,具體到她所關注的人最親近的人的時候,又能拿天下人,拿百姓的心理去要求一切嗎?

真有點做不到。

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不應該與他置氣,讓他難受,只是自己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又該如何消解呢?

這樣想,會不會太自私了點?她自私的拿著自己的情緒,去要求一個保護國家的將軍,難道一切要以她所思所想為主才是愛?才是好?

她並不覺得這樣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十分矛盾,她又能理解,卻又不解,那股頂在胸口的氣實在難以排出來,她找不到任何一個宣洩口可以排出來,她知道自己將它消化掉了,也就能想開了,可是從來沒有人教她,該如何去消化掉這樣的情緒啊……

看著他的睡顏,也覺他這些日子清減了很多。

旁人都說,這場戰爭會很順利的以勝利結束,勝利二字,說的人很輕鬆,殊不知為此努力的人有多辛苦,當然,他們也看不到。

即便是一場據說會贏得很輕鬆的戰爭,也會叫帶頭的人勞心勞力,心力交瘁的。

旁人看不到,可她能看到。

比起自己心裡淤積的那口氣,她更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己是憋屈了,也是累了,可如何也不會比他付出的更多更慘重。

或許是兩人的地位和影響,有著顯著的差距,所以,容儀總是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不應任性胡鬧,可又因此將自己踩得很低很低,好像自己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一般。

她將過錯歸在了自己身上,卻不那麼開心。

好像誰都沒有錯,又好像誰都有過錯,卻也說不清,是人犯的錯更重,還是這世道犯的錯更重,可是,世道又有什麼錯?一切不都是人制造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