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先帝於長安登基大位,不芥本王早年禍事之舉,授本王三晉之地,賜姓李屬鄭王籍,本王方得入李唐宗室。

後來,朱溫逆賊犯上作亂,毀長安挾先帝於洛陽。本王驚怒不已,多次領三晉兒郎勤王洛陽,惜朱溫勢大,終不能復,本王多次念起,都屢屢慚愧。

再之後,先帝慘受朱賊迫害,本王悲痛萬分,為先帝守靈四十九日。其後多次南下討賊,雖不能親斬朱賊,但也多有所破!十多年來,本王都以唐臣自居,以李唐宗室為念,勤勤懇懇多年,搜尋先帝遺孤,只為興復大唐!”

甕城高頭,李克用深情演出,聲音康慨激昂,猶如加了擴音喇叭,令所有抬頭望著他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但至今日,實乃可笑至極!汝李璟小兒,乃先帝棄子,不為李唐皇室所容,不受先帝之認,焉敢窺居大位耶?本王乃李唐宗室,興兵討賊,乃是天數!為大唐二十代先帝匡扶正統!汝一介孤魂野鬼,還不快快讓位於先帝嫡子李星雲殿下!”

不得不說,這李克用還是有點本事的。

他蘊含內力的聲音在方圓數里響徹,一經出口,便引起了無數譁然。

其實,李璟的身份不是秘密,但自他登位秦王、自封監國之後,官方給出的資訊就是經過美化了的。

幾年征戰下來,他的威勢達到鼎峰,不論是百姓士卒都自發的給李璟鋪上了一層濾鏡,身份到底如何,倒是不那麼重要了。

但李克用所說,如今卻是蘊藏了很大一個問題。

一則:李璟並不受李唐皇室所認,為何也能登基稱帝?今後隨便冒出一個李唐後裔,豈不是便能有樣學樣?

二則:先帝遺詔,是讓李星雲繼位大統,李璟如今若自認先帝子嗣,到底該不該讓出大位?

這番話固然有些扭曲黑白,不求實際,但造成的效果是很噁心的。

李璟什麼心情無所謂,難道底下的將卒連一分多想的都沒有?

李克用不相信,他嘴角勾起,有些洋洋得意。

唐軍陣營裡的上萬將卒,都將目光放在了那道騎在馬上到紫服背影上。

但此時,那道背影,卻依然是格外挺拔,依舊格外的寬闊挺直。

在他身邊,悍將褚山勃然大怒,當即就策馬而出,在城下遠遠的戟指李克用大罵。

“老匹夫!安敢放肆!待某破城,必取你項上首級當做夜壺!”

在後面的敬翔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璟的側臉,不由暗罵褚山。

粗鄙武夫行徑,終究是落了下成!

果然,下一刻,李克用便呵呵大笑。

“本王乃李唐宗室,汝為唐臣,安敢殺我乎?”

這便是扯皮了,大唐幾百年,死在唐臣手中的宗室不知幾何,難道還不能多他一個李克用?

但兩軍陣前,此話確實是讓人不可反駁。

若是你說敢,不說李璟,今後李璟的子嗣如何看你?

媽了個巴子!

褚山的臉漲的通紅,卻只能騎在馬上不斷打轉,進退兩難。

年過四十的敬翔咳嗽一聲,整理了下衣袖,輕輕搖著羽扇就欲縱馬上前。

昔有武侯陣前罵死王朗,今日老夫便要怒斥逆賊,為天子正名!

但他的身前卻突然抬起一條胳膊,敬翔愕然抬頭,卻見是李璟伸手將他攔住。

萬軍之中,李璟策馬而出。

夕陽如火,鋪灑在這位青年帝王的身上,如佩金冠,有金甲開路,讓萬物臣服。

“聖上……”

褚山甚為懊惱,在馬上拱手請罪。

李璟輕輕點頭:“忠心可嘉,朕心甚慰。先下去吧。”

褚山心下感動,這大老粗眼眶泛紅,回頭勐地看了眼那坐在輪椅上的李克用,策馬回到陣中。

兩軍此時鴉雀無聲,數萬人之中,只能聽見微風掠過旗角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遙遙望著那道嵴背挺拔的身影不斷策馬接近太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