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陣陣拂過竹林,帶來一片密密的簌簌聲。

足以讓尋常百姓縮手縮腳的寒風,卻沒有令李璟的臉龐產生一絲波瀾。

只是隔著無數飄落而下的竹葉,望著那邊坐於石頭之上,雙鬢有些灰白的陽叔子。

微微張嘴,輕輕出聲。

“我來了……”

與映像裡還是一樣,對於自己這個便宜徒弟,陽叔子扮演的從來都是隨和的長輩。

不同於對待李星雲的苛刻嚴厲,陽叔子每次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溫和的。

或許,是由於對待兩人的心境不同。

皂色的布靴踩在鋪滿竹葉的地上,傳來陣陣軟綿的觸感。

李璟卻忽地發現,自己曾經壓抑緊張,強迫自己變得冷血的心情,這會竟已變得隨和。

“個子怎地如此高了……面相成熟了些,可有娶妻?”

陽叔子兩腿盤起來,持有醫書的手就靜靜的搭在胯間。先是好生的自下而上打量了李璟,然後才一手撫著短鬚,微笑出聲。

其眼角與兩鬢間的魚尾紋,因笑色而輕輕皺起。

李璟將背上的劍匣取下,先是放在一旁,然後盤腿坐於地面。

兩道背嵴都直挺的身影,一高一矮對立而坐。

恰如那副師徒論道的場景。

李璟雙手搭在兩股間,只是澹笑出聲:“現在倒是娶了一房,很是乖巧伶俐,你見了想必也會喜歡。”

陽叔子微微頷首,微微躬身,笑道:“如此就好,你性子雖素來穩重。但男兒一旦有了家室,也才真正知曉了那責任之心,也算是一大幸事。”

李璟只是微笑頷首,並不出聲。

陽叔子卻沒有停頓的意思,繼續囑託道: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當仰天地浩然正氣,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獨、守心、明性。你可懂得?”

李璟默然,明白陽叔子這是在提醒他修君子之身。

卻又見陽叔子突然指了指他的胸口,笑著出聲:“但行大事者,也勿要拘於小節,隨眾不成,要隨己……”

李璟心中凜然,霎時就恍然過來。

這劇中一直充當工具人的陽叔子,原來卻是什麼都明白,都知道……

他一開始就曉得自己不是那種會遵守約定的人……

李璟抬頭,向石頭之上看過去,卻只見陽叔子好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笑著搖頭。

“往事隨風而散,既已經過去,就不必拘泥曾經了。我之前傳授你和星雲醫術,本想以醫者之心約束你二人,但現在看來,卻還是錯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阻攔就能阻攔的,也不是星雲想躲避就能躲避的……這麼多年,我倒是看明白了,如今天下,不是用醫術就能夠救治。我本意是想讓星雲遠離江湖險惡,避免權力爭奪,但卻是忘了,你們這種人,一出身就代表有自己的責任所在……”

話說至此,陽叔子頓了頓,將目光定定的望了過來。

“所以,當年能與你偶然相遇,卻是我之幸事。星雲為人灑脫不羈,但缺乏果斷之心,在江湖勢力這種大染缸裡,未必能走到最後。我知今日之後,他必將與你勢同水火。卻只盼,若能真到那一步,你能放過他的性命……”

思路客

李璟只是沉默,雙眸抬起,對上陽叔子誠懇的目光,一時竟有些猶豫。

話雖如此,可誰能保證最後身死的,不會是他?

陽叔子卻又只是搖了搖頭,抬手示意李璟不必出聲,笑道:“你也不必給我承諾什麼,老夫此生,能教授兩位帝胃之身,卻是無憾了……”

事已至此,李璟卻發現他也並無什麼可說的。

想必這幾月來,陽叔子等這一天,也是許久了。

繼而就見陽叔子的面色突然肅穆,方才與李璟談話而稍稍彎曲的嵴背,也挺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