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皇宮是位於京都西北處一片巍峨宮殿群。

自今年伊始,新皇楚淵榮登大寶後,便入住其中,年號為“永正”,是為永正皇帝。

世人猜測,此年號有“永遠正統”之意,但在知情人眼裡,恐怕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諷刺。

而太上皇,即熙文皇帝——楚錚,則移居至京都東北側臨近洛水的大明宮內,頤養天年。

大明宮因在東側,又稱東大內,名為修養,實則緊抓大權,遙控中樞,處處轄制當今天子。

至少包括永正皇帝在內的大部分人,都是這麼想的。

——

此時,已經過了正午時分,皇宮內朝兩儀殿東側的萬春閣內,紫檀御案之後,不惑之年的永正皇帝,正手持湖筆,不時蘸一蘸硃砂墨,勾連比劃,凝神批閱著奏疏。

一旁的六宮都太監夏守忠,手持拂塵,面色恭謹,垂手侍立。

御案之上,整理地擺放著四五摞奏疏,這些都是由通政使司收發的六部九卿、詹事科道、地方督撫送來的奏疏,並按中樞、地方,軍政、刑名,輕重、緩急等分類精心整理過的,以便皇帝批閱。

自從下朝後就埋首批閱,而永正皇帝瘦削硬朗的面容上,始終愁容密佈,抑或眉頭緊皺,幾乎從未有過半點笑容。

今年是永正元年,新元伊始,永正皇帝絲毫不敢懈怠,可謂宵衣旰食,夙夜在公,不到半年,便讓剛到不惑之年的楚淵兩鬢披上幾縷白髮。

永正皇帝雖有心重新整理吏治、肅清積弊,然而眼下國勢看似煌煌煊赫,卻內裡國庫空虛、貪汙橫行,再加上災害頻仍、盜賊四起,更是給新朝的上空佈滿陰霾。

而外患也日漸狂狷肆虐,北有韃靼滋擾,東有後金犯邊,東南有倭寇為禍,西南有土司叛亂。

可以說,楚淵雖為新皇,卻從太上皇手裡接了一個爛攤子。

在紫檀御案的右側,有一專門用來用膳的案几。

楚淵素來克勤克儉,不尚奢華器用,在吃食上,也不太講究,一日三餐,不過六素三葷加一湯,另有點心和時令瓜果不算。

“聖上,先用些膳,再批閱不遲。”

夏守忠眼見永正皇帝仍然是一門心思地批閱奏疏,因擔心飯菜涼了,故忍不住小心提醒了一句。

聞言,永正皇帝這才感覺早已飢腸轆轆了,於是轉了轉脖頸,又坐著舒展了筋骨,再端起一碗米飯,一邊就著菜餚,一邊繼續看奏疏。

那雙不怒而威的虎目,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奏疏,而手中碗筷,只是下意識地使用,甚至連菜餚都沒吃幾口,光扒拉米飯吃著。

目睹此景,夏守忠雖是早已習慣,但每每都瞧著心疼,這哪是萬民之主的皇上,分明是為天下當差的苦力。

而永正皇帝,一邊捧著簡單的午膳,一邊卻沉浸於批閱奏疏的案牘勞形中。

夏守忠當下來至案几旁,為永正皇帝盛了一碗湯,低聲道:“聖上,天氣酷熱,先喝完冰鎮酸梅湯解解暑。”

聞言,永正皇帝才抬起頭來,接過瓷碗,並難得露出一抹笑容,道:“守忠啊,你看這四周的冰鑑,都冒著冷氣,哪裡就酷熱了。”

喝了一湯匙湯後,永正皇帝才喟然嘆道:“朕常年深居宮中,自然可以寒暑不侵,但天下子民,又有幾人能有這般尊享?”

又看了看紗幔飄飄的殿門外,瘦削的龍顏上盤滿憂慮,道:“炎熱酷暑,天下的老百姓更苦啊,再熱也得頂著烈日勞作,也得冒著酷暑討生活。”

“守忠,你說說,朕豈能不憂心?”永正皇帝放下瓷碗,長身而起,“昔日範公尚且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朕身為天子,又豈能自認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