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講述這些的過程中,蒼白的臉泛起了紅暈,眼睛亮閃閃的,可是說著說著,又汪汪大哭,“還說,我工作了,我轉正了,過年回來,就能見到你哥,我就和他說,我喜歡他,我不會成為他的拖累,我要和他……”

這個丫頭,一貫膽小怕事,在這方面怎麼膽子這麼大?我哥風平浪靜的,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也只是她經常到家裡來玩,彼此熟悉了,經常開開玩笑,別的沒什麼反應,她怎麼就一往情深了?

再說了,那麼不擇手段招工進城,就是沒有懷上孩子,沒有打胎,那也不清白了,還想嫁給我哥哥?自不量力吧?突然就看輕了老同學,聽說後天就要回廣溪,就說家裡有活幹,沒有時間送她,也不留下吃飯,就回家了。

第二天晚上就等來了哥哥,帶回了調動的好訊息。只是沒有想到,哥哥的思想卻掛在閨蜜的身上,這麼晚了還要去看她,看一個流產的女人?怎麼說都不是味。

她是殘花敗柳了,再說閨蜜也沒意思了,反而問哥哥,為什麼這麼晚要去看她?

到廣溪辦事不容易,張誠鼎不想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只是問,她的同學想不想調回來?

大妹妹說,怎麼會不想調回來?在那個鬼不生蛋的地方,離家又遠,母親看她不容易,她回來也不容易,綠雲這個城市比廣溪可好多了。她那個同學,就是進了工廠都想家。為什麼沒有綠雲市招工?

哥哥打斷妹妹的話,又問,如果董晨晨揭發那個大隊領導,她會不會做?

張誠盈停住了腳步,說不要說是她了,就是自己都做不到。這真是不要臉了嗎?真是不想活了,不想嫁人了,唾沫星子都會淹死人。

哥哥也暫住腳步,望著妹妹那張義憤填膺的臉,又問了一句:“如果說,拿這個做交換條件,她願意回來嗎?”

“不知道,她膽子那麼小……”

“如果是你呢?”

“我?”張誠盈一跺腳,轉身背對著哥哥,“你個烏鴉嘴,不要詛咒我好不好?我也不可能犯這個錯誤,否則,我怎麼幹乾淨淨的?”

張誠鼎也懷疑,那麼柔弱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做得到?可是他依然勸妹妹“兩權相害取其輕,兩權相利取其重。”

“什麼意思?”妹妹相差三年的文化教養,“文屁沖天的。”

哥哥只有解釋:“這話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難處,你就選擇其中危害輕的事情。如果兩件事情都對你有好處,你就做其中好處最大的事情。”

“只能二取一?”張誠盈想了一下,這是丟面子還是丟裡子的事情。董晨晨明天就要回去,昨天才做了手術,本來就缺乏營養,回到廣溪只有吃食堂,還有什麼營養食品?還有那麼沉重的工作,還不僅僅是站著,還要不停的走路,都不得休息,怎麼受得了?

沒有人死在唾沫星子裡,但是身體搞垮了就是裡子沒有了,這才是真正要死人的。哪怕沒有丟面子,不等於自己有面子,只不過人家沒有發現而已,掖著藏著心裡也不舒服,還能有益健康嘛?何況那個地方只是一個偏遠的城市,哥哥回家就說,放了茶葉的水都不好喝。不是他們水土不服。就是因為那個地方資源有限。

回家來多好,錦繡江南、魚米之鄉,可以和媽媽在一起,彼此也有個照顧,還有一些老同學老朋友可以互相往來,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兩者相比,當然是回來好。

張誠盈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對哥哥說,她有一個秘密才知道,董晨晨暗戀他,所以才不惜代價要招工進城。

什麼?他苦笑了,怎麼會?要是覺得屈辱,那是在事情發生之後,等懷了孩子再覺得那麼痛苦,是因為永遠和他不可能了。原來以為她有工作了,還以為能夠嫁給你。結果。又出了這檔子事。

張誠鼎很煩躁。不要妹妹說這些,說這些太沒意思了,現在要趕過去,是告訴她不要忙著回廣溪,他們給她爭取了一個月的假,可以好好在家裡休息。

妹妹很驚喜:“真的?哥哥,你真好。她都這樣了,你還對她這麼體貼。”

“體貼”這個詞讓他很不舒服。說,不是體貼,是同情,是憐憫。也不能給她做別的。今天晚上趕過去,讓妹妹做做工作,豁出去了,只要敢出來作證,就有可能調動回來。這樣對她也好,對她母親也好,對於以後的知青招工進城都好。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她在家裡一邊養身子,一邊考慮以後的安排。

董晨晨媽媽開啟門一看,是女兒的同學。昨天早上才陪著她女兒去做人流的,講了一天的話,今天這麼晚還跑來幹什麼?

張誠盈明明知道的,擔心又改了時間,還是問一下,晨晨什麼時候走?

她母親就說,天亮就走,買的早班火車票,6:10的。

“為什麼走這麼早?”張誠鼎跟著妹妹的步子跨進客廳,問董晨晨為什麼走這麼快,不能在家裡多休息兩天嗎?

這是張誠盈的哥哥,她媽媽是認識的,還是覺得尷尬,女兒這又不是病,讓一個男孩子來探望,很覺得不好意思,但是流產證明都是他開過來的,也不能瞞著,所以謝謝他之後,去解釋:“也想多休息的,但是,女兒生怕把工作搞掉了,說從醫院回來,又休息了一天,不能不去了。來去的路費就不少,到醫院花了不少錢。再要扣工資。連吃飯錢都沒有了。”

母親很難過。說這兩個月都沒有什麼事情做,家裡也沒有錢。買黑市米買不起呀。

張誠盈就說,幸虧晚上來了。假如明天來,她就走了。讓哥哥坐在外面等,一邊說,一邊就往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