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盈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後,有沒有什麼狀況,所以迫不及待上前拉住董晨晨,問她為什麼沒有回信?難道沒收到嗎?

對方什麼話也不說,眼淚下雨一樣淌下來。張誠盈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回城來看病的嗎?朋友還是不回答。先要把自己的問題搞清楚,所以張誠盈著急的問,生產隊長找她沒有?大隊幹部找她沒有?對方只是搖頭,只是哭。

“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我家人多,你說出來,我們幫幫忙。”

晨晨母親四周看了看,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女兒的同學,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輕輕地告訴她,不是不回信,女兒也離開那裡了,跟著就招工了,然後,然後就進工廠了。

“進工廠了?是廣溪紡織廠嗎?”見朋友點點頭,張誠盈心中一沉,跟著就問,是不是大隊長給她的招工表?

董董晨晨一邊哭著一邊點頭。張誠盈馬上覺得不好了,問:“你知道我那天晚上為什麼跑?就因為,就因為那個領導,他,不安好心。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著了他的道?”

董晨晨哇的一下,哭出聲音來了。她母親看了看四周,伸出巴掌,趕緊把她的嘴捂住,慌慌張張的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到家裡說吧。

張誠盈已經猜出了大致情況,老同學頂了自己的包,現在情況一定不妙,要證實自己的猜想,於是就跟她們一起到了晨晨家。

過去來過,太瞭解這一家人的情況了,比自己家裡更加貧困。因為同學的父親過世,除了留下一間破屋子,傢俱都是殘缺不全的。母親一個人帶著她,也沒有正式工作,就靠糊盒子過日子。盒子是形形色色的,有的是火柴盒,有的是藥品盒子,從早忙到晚,一個月勉勉強強夠吃飯的,所以當女兒下放的時候,母親還鬆了一口氣,說總算可以少買一個人的口糧了,以後多賺一點錢,給女兒將來辦嫁妝。

因為隔得遠,女兒還是春節回家來的,寫信都不多,因為一張郵票錢都可以買一斤米。兩個多月前才來信,告訴母親招工,到廣溪紡織廠上班。有了正式工作,女兒可以嫁個好人家,母親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麼好,雖然很累,但是比在農村吃苦要強得多。還託人寫信過去,說工廠裡放假,回家來看看。

女兒就說,工作很累,在紡紗車間,一個人要看好多臺的機器,每天腳都站腫了,等學徒期滿,拿到正式工資,就回家看媽媽。

可是沒有多久,寫信來說,整天很想睡覺,也吃不下飯,越來越覺得累,還成天想吐。女兒生病了嗎?母女兩個相依為命,正說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看她,結果女兒回家來了,說是在車間暈倒了,現在全身沒力,不能上班,所以請假一個禮拜,回來養養身體。

看到女兒面黃肌瘦的樣子,母親趕緊帶她到醫院來檢查。檢查之後,醫生的話像是晴天霹靂:“你女兒懷孕了——”

怎麼回事?那個地方又有醫生,又有護士,一向軟弱的母親也氣不過,還給女兒一個巴掌,問她跟哪個男人亂搞的?

女兒只是哭,問了半天都問不出所以然來,醫生護士把她們趕出去,讓她們母女兩個到外面說。母親喋喋不休,問女兒那個男人是誰?怎麼害她懷孩子了?問了半天,女兒哭哭啼啼說不能說,說了要倒黴的,可能工作都要丟掉。沒有辦法,然後母親就去求醫生,問能不能夠打掉孩子?

醫生說打掉可以,未婚先孕,也應該打掉,但是根據醫院的規定,打孩子必須要單位證明,單位開個證明再來吧。

“不能回去呀,不能叫單位開證明呀——”董晨晨哭得撕心裂肺的。

母親只好把女兒拉到一邊,也知道這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鬧到單位上不光彩,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吧?打掉這一條路走不通,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正在壓低了聲音和女兒商量,遇見了女兒的好朋友,知道這個女孩子聰明伶俐,而且兩個人關係不是一般的好,讓小張做做工作,說出那個男人是誰,讓對方想辦法。

沒有招待客人的東西,母親只是倒了一碗糖開水,張誠盈不喝,說應該給孕婦喝。

董晨晨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把事情說出來,她怎麼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多個人多個主意,也不想隱瞞了,大聲叫喊了:“我不想當孕婦,我不想生孩子,我要回廠上班——”

母親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舉起巴掌又捨不得落下去:“你好意思哭呢,幹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怪鬼呀!好不容易才上班,學徒期還沒有滿,工作還沒有轉正,就懷上孩子了,不去單位開證明,就打不掉孩子,你還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單位還能留你嗎?”

“一進工廠,單位就宣佈了的,學徒期間不能談戀愛,不能結婚,還能懷孩子嗎?否則就要退回農村去,退回去,我更無路可走——”董晨晨泣不成聲。

“那你就去找那個男人想辦法,讓他負責!”母親拿出前所未有的狠勁。

女孩子只能哭哭啼啼,還是說不能說不能說。

張誠盈馬上明白了:“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就是那個傢伙嘛,那個大隊領導是不是?”

董晨晨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你怎麼知道是他?”

“我當然知道!我為什麼跑回來?就因為害怕填那張表,就因為那是一個陷阱,我不能眼睜睜的跳下深淵。”張誠盈拉著閨蜜的手,“我沒有想到,那個傢伙那麼狠心,為了滿足他的獸慾,就用這個招工奪去了你的清白,是不是?”

母親目瞪口呆,也哭起來,不知道如何是好。

“盈盈,救救我,幫我想想辦法呀。開不到證明就打不了胎,就沒辦法回工廠,回到農村,我還有活路嗎?”

張誠盈也知道,就是去找那個傢伙都沒用,他絕對不會承認的,因為在那個地方,他的外號就叫王老天,稱王稱霸,無法無天,知青的命運都捏在他的手裡,得罪不起,就是告狀,也沒有證據,能不能幫閨蜜想個辦法?

她拍拍董晨晨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哭也沒有用,如果我當時回去,告訴你們一聲,你可能也不會上當,可是,我怕他找了去,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我也沒想到,我躲得了,你沒能躲掉,我們只有一起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