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無奈,只得帶著一大群人怏怏而回。想著剛才的生死相搏,其過程之驚險,實比對陣呂布不遑多讓。貼身搏鬥時他還不覺得,此時回想起來,卻一陣後怕,這年代的奇人異士實在太多了。

發生了這檔子事,客人也沒了玩興。剛才眾人激鬥,本已走脫大半,留下一兩個看熱鬧的,現在也急匆匆的向劉毅告辭。劉毅也不多留,花了好一會,才把餘客安慰送走。

小翠早沒了落發的心思,急匆匆的爬起來,往後院跑去,找蔡琰彙報情況去了。

高順仍不死心,帶著一群陷陣營在院子周圍仔細勘察了個遍,不出意料的一無所獲。最後也只得頹然的向劉毅告辭。等將他和張遼也送走後,院子裡除了王允,就沒有客人了。

其他人可以一走了之,王允卻不能,這個戲班子是他請的,結果出了刺客,是個人都要多想。他顫巍巍的跑過來:「虎侯呀,實在抱歉,這百戲班子暗藏禍心,老夫竟一無所知。萬幸虎候身手靈敏,這才幸於刀兵。否則,老夫就百死莫贖了。」

劉毅本就有些心煩,明知道他幫不上忙,但還是有些惱他剛才的窩囊,聞言沒好氣的道:「刺殺,小道耳。王司徒但有不滿,大可向小子明說,何用多此一舉?」

雖知道不大可能,但事有萬一,先把帽子扣過去,試探下王允。

王允一呆,旋即叫起了撞天屈:「哎呀呀,這可真是冤死老夫了。」他抹了下並不存在的眼淚,可憐兮兮的道:「虎候朝廷肱骨,又是陛下之兄,老夫對你也甚親近。不但向陛下建言冊封於你,還說了不少好話。真要刺殺虎候,還大費周章結交作甚?那豈不是首尾乖互麼?」

也是,這老東西真要搞我,也不會花那麼多心思來拉攏。這御賜的「乾坤和樂」,還在懷裡沒捂熱呢。再說了,現在董卓勢大,要殺也得殺董卓,殺了自己,於局勢影響不大,有些捨本逐末了。

張梁叫上一群親衛,開始在院內清掃起來。地面杯盤狼藉,到處是破碎的餐具。一些長几翻倒在地,缺胳膊少腿的,更是凌亂不堪。王允雖然說得在理,但被人追著屁股砍了半天,是個人心情都不可能好。劉毅索性不再理他,幫著親衛收拾殘局。

剛扶正一根長几,張梁靠了過來:「君候,你看這是什麼?」

劉毅抬頭,就見他手裡捧著一張小巧的手駑,正是剛才刺客用的袖裡箭。見劉毅視線轉過來,他比劃著道:「屬下見這東西做得精巧,尋思著能不能仿製,在軍中推廣。」

袖裡箭已裂成兩塊,肯定不能再用。劉毅從張梁手裡接過,仔細端詳。如果專業一點講,這東西應該叫駑,再專業一點,應該叫手駑,而非「袖裡箭」。這東西有專門的熟銅碗扣固定,上面藏有掛弦和箭匣,遇見敵人時,只需對準目標擊發,讓人防不勝防。

張梁的想法是好,卻有些一廂情願。手駑之長,在於隱蔽性和突然性。戰場上的遠端武器,還得是弓箭。弓箭射程遠,可拋射,能有效避免誤傷,這些優勢都是手駑不具備的。而且手駑製作成本太高。這麼精巧的一具手駑,掛弦、箭匣等都需精雕細刻。普通工匠有心無力,就算是老工匠,怕也得要好幾天。如此一來,更不可能在軍中大規模推廣。

劉毅翻來覆去的端詳,忽然「咦」了一聲。只見手弩的底部,刻著一個小小的「墨」字。他沉吟了下,忽道:「子付,你去叫馬先生過來看看。」

張梁應道:「是。」

馬先生,自然是墨家鉅子馬勻。他今天客串了司儀,本待吃完了宴席再走,但劉毅府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另一個身份,還是劉毅下屬,一時半會也不好意思告辭。只一小會,張梁就領著他從裡屋轉了出來,到了劉毅跟前,他先行了一禮道:「侯爺,卑職馬勻,請吩咐。

劉毅將手裡殘缺的手駑遞給他道:「馬先生,你看看這個。」

馬勻伸手接過,拿在手上端詳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道:「這東西是我墨家產的,沒錯。」

他沉吟了一小會,又道:「不過,袖裡箭殺傷力太大。平時多不外供,一般在墨家內部流通。侯爺哪裡來的這東西?」

劉毅道:「此物正是刺客掉落,如此看來,與你墨家多少有點關係,馬先生能否憑藉此物,查到刺客蛛絲馬跡。」

馬勻想了想,才道:「侯爺,非是老夫不願幫你,而是不能。依老夫看,這刺客多半是鄧陵氏那邊的人,我可管不了。」

鄧陵氏?劉毅有點莫名其妙:「馬先生,你是墨家鉅子,墨家的事你都說了不算?」

馬勻拱了拱手,滿臉景仰:「昔「科聖」在時,我墨家如日中天,是當時春秋戰國時一大流派,可說弟子如雲,盛況空前。」

說到這裡,他臉上掠過一絲痛楚:「但「科聖」身故後,我墨家內部卻因理念不和,最後一分為三,即齊國的相夫氏之墨,秦國的相里氏之墨,以及楚國的鄧陵氏之墨。其中,齊國的相夫氏之墨認為,「科聖」預言的「新聖」肯定會出世,墨家的任務,就是輔佐「新聖」建立一個沒有戰爭沒有飢餓的國度。」

他口裡的「科聖」,是墨家弟子對墨子的敬稱。只是劉毅有些茫然,墨家後來衰落,他自然清楚,但分裂成三派,卻非他所熟知了。

不過相夫氏之墨的主張,有墨子的「兼愛」成分在內,和後來的「烏托邦」多少也有些類似,太過理想化,也怪不得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這種只會耍嘴皮子的流派,多半不會是刺殺自己的人。想到這裡,劉毅道:「那以馬先生之意,這鄧陵氏一派是專走刺殺一道了?」

馬勻點了點頭:「是的,這一派系最是特殊,他們崇尚「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自詡遊俠,凡是罪大惡極的貪官汙吏,都是他們下手的物件。荊楚一帶遊俠成風,和這一派系的活躍有很大的關係。」

劉毅雖不清楚墨家分裂始末,但一些主張還是知道點的。鄧陵氏這一派,倒和墨子的「興天下大利,除天下之害」的主張相吻合。

想到這裡,他摸了摸鼻子,心頭老大一個不痛快。聽馬勻話裡之意,此次被刺,是被鄧陵氏當成了「天下之害」了。只是這「貪官汙吏」自己不掛邊,「罪大惡極」更是冤枉。最大的可能,怕還是這「西涼飛豹」引來的禍事。